愕然間,韓嬤嬤不由抬頭去看九公子。
廊簷下昏昏暗暗,因九公子竹笠直壓到眉間,韓嬤嬤僅能看見他白皙的下頜。
嘩嘩雨聲之中,韓嬤嬤看著他不言不動,心裡不由升起種怪異感來,好似九公子在看方才那間屋子,看西首第三間。
左思右想,韓嬤嬤忍不住嘆了口氣,索性撫撫溼透的裳袖,退後一步,屈膝施禮道:“公子若有大事,老奴不敢自專。”
說到這裡,頓了一瞬。聽到九公子低低“嗯?”了一聲,韓嬤嬤又道:“不若老奴去問問娘子。”
九公子身材廋肖高挑,韓嬤嬤看不見他的臉色,但韓嬤嬤方才眼神變幻閃爍,九公子盡看在眼內。
瞟了眼迥廊西邊兒,九公子勾起唇角,露出幾分笑意,淡然道:“好,就說本公子有事與她商議。”
輕飄飄撂下一句話,九公子悠哉悠哉進了屋。
房廊下便只剩下韓嬤嬤。
風吹過來,溼衣冷浸浸貼在身上,韓嬤嬤不由打了寒顫,罷了,這人要見娘子,還是讓他見罷。反正在他面前,娘子也是極少吃虧。
尋思了這些,韓嬤嬤腳跟一轉,剛轉過身,便看見謝姜站在身後。韓嬤嬤不由嚇了一跳:“哎呦!娘子,外面這樣冷……。”
“無礙,我穿了棉裳。”
剛剛九公子說話的時候,謝姜已出了房門。房廊下昏昏暗暗,謝姜貼著廊柱站了片刻,等到九公子進屋,方走了過來。
瞟了眼虛掩的廳門。謝姜回頭吩咐新月:“服侍嬤嬤歇息罷,我自去廳裡。”
言外的意思,不用擔心。
“娘子……。”韓嬤嬤上前踏了半步,抬手掩住半邊臉頰,小聲道:“老奴看這回勢頭不大對,娘子還是小心為上。”
豈止是勢頭不對?謝姜眯了眯眼,九公子領人堵了大門、後門、房頂不說。如今櫃子裡還有一個遠山。
多大點事哎。竟然擺出這樣的陣仗!
怎麼人人都當自己是泥捏的麼?越尋思,謝姜越是火大。
壓下來火氣,謝姜轉眸看了韓嬤嬤。笑眯眯道:“嬤嬤去歇罷,明日還要趕早去新雨樓。”說了這些,不等韓嬤嬤再開口,便回頭吩咐新月:“快些扶嬤嬤回去。”
貼身服侍了一年多。謝姜越是生氣,面上越是笑的甜美。這個“毛病”,韓嬤嬤心裡門兒清。
此刻眼見她小臉上兩個酒窩深深,仿似盛了密糖般,韓嬤嬤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罷了。一個強勢如虎,一個狡詐如狐,兩個人碰到一起。端看哪個心夠硬。
“老奴就去西邊罷。”說了這句,韓嬤嬤眼神兒朝第三間屋子一掃。又瞟回來看了謝姜道“離的近些,娘子也好用人便宜。”
說了這些,不等謝姜接話,韓嬤嬤便沿了迥廊往西走。
收回眸光,謝姜回頭看了正房,門虛掩著,裡頭燃了燈。昏黃的燭光從門縫間透出來,間或有暗影恍了幾恍,看情形,九公子沒有坐,他在走動。
推開門扇兒,燭光傾洩而出,由黑暗裡忽然到了光亮處,謝姜不由眯了眯眼。
九公子施施然走過來,淡聲問:“捨得露面了麼?”
露甚麼露?謝姜心裡接話,臉上卻一付笑盈盈的模樣:“九公子深夜來訪,阿姜縱使睡死了,亦要從棺材裡爬……”
謝姜臉上笑意十足,說出來的話亦是十足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