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有故人之姿
生命中有一件很悲傷的小事,
那些和我創造出美好回憶的人,
就只活在我的回憶裡了。
那些不捨得刪去的聊天記錄,
玩鬧之間無意拍下的高糊相片,
昏暗臥室裡一群人徹夜長談的夢想,
食堂裡的“我跟你們講”“你別說話,趕緊吃”,
做完壞事東拼西湊的檢討和一起做完的懲罰,
躺在草坪上一起看的流星雨,
一袋八個人分著吃的薯片,
下意識丟擲去卻總有人能接住的幽默,
生日會上唱的再難聽也會有人捧場的歌,
休息時間圍在一起看的一部又一部電影,
……
那些記憶如樹般亙古長青,
也如春天的萬物複蘇般在我心中綻放。
我不能沒有回憶,
於是我自願活在回憶裡,
讓回憶的尖刀一把一把捅進我的心髒,
痛到魂飛魄散,痛到刻骨銘心——
賽亞克努病的嚴重,十天內暈倒了五次。
賽魯瓊斯和褚音七擔心得好幾天都沒睡過一次好覺,昨晚兩個人跟萊奧多普特和白傾落商量了一整宿,決定遵循醫生的意見,讓賽亞克努入院治療。
上上下下折騰了好幾天,賽亞克努又被診斷出了精神分裂。
比起其他精神病患者的有時會大吼大叫摔東西,相反的是,賽亞克努異常平靜,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不想做任何事,也不想見任何人。
賽魯瓊斯和褚音七願意出錢,醫院給他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他每天都在面對控制病情的藥物和戳到兩條手臂都發青的針眼,不反抗也不朝誰亂發脾氣,彷彿對什麼事情都已經麻木,再也提不起少年該有的熱情。
當所有人都知道他得了精神分裂後,都在想方設法地告訴他:“你不要活在回憶裡,那樣你的心情會很糟糕,心情糟糕的話就會對你的治療過程造成極大的影響。”
有人提議讓他做無抽搐電休克治療,這種治療能讓一個人暫時忘記以前的回憶和不開心的事情,但與之相對的,是它的副作用強到爆表。患者可能做幾次就會出現大腦不受控制而把身邊的人都忘個幹淨的現象,記憶力嚴重下降的同時身體的健康也會受到威脅,三番五次下去,患者會慢慢變成一個智障也不是沒可能。
賽亞克努知道,自己一直活在回憶裡,對於醫生來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他不想麻煩別人,於是開始學著忘掉過去的一切,但根本無濟於事,每天看著醫生那複雜的眼神,他都要愧疚死了。
這種感覺對於一個愛內耗的人來說,和淩遲處死是沒什麼區別的。
賽亞克努從小就容易陷入自我懷疑和自我指責的怪圈,如今又因為無法擺脫回憶給醫生添麻煩,內耗愈發嚴重。
在無人的夜晚裡,他獨自盯著天花板,眼裡的悲傷一點點散開,過去的那些畫面又在腦海中碰撞、撕扯,無論他怎麼努力地想要驅散這些回憶,它們都像頑固的影子,緊緊地黏附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每當他試圖掙紮,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醫生失望的眼神,那些眼神彷彿在無聲地指責他:“怎麼這麼沒用,連過去這麼點小事都放不下。”
白天,病房裡安靜得只聽見滴答的輸液聲。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可內心的煎熬卻如洶湧的潮水,不斷撞擊著他的心靈。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未來充滿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和迷茫,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這無盡的深淵中解脫出來,只能告訴自己,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