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嵐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都是我拖累大師兄……大師兄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和我一起被沖散。”
沐子雲此時衣衫破碎,方才被一股餘浪直沖胸口,現下胸悶氣短,已是不能再抗下一次了。聽到清嵐道歉,搖了搖頭,“沒什麼拖累不拖累的,現在水勢已經小了許多,我們能出去的。”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明白,海底的動蕩雖比方才小了許多,但仍不是人力所及。
“……”清嵐咬了咬嘴唇,心底苦笑,面對這等災難,連那些嬰變問鼎的老前輩都束手無策,他們兩個元嬰的又能如何?
絕望的情緒像是能感染人,沐子雲微微低下頭,不敢再去看周圍沉浮的殘屍斷臂,愧疚不安的情緒擠壓著心髒。
這麼多人本來可以不用死的,可是他怕了,怕說出來會有危險,所以他不敢說,現在他們死了,自己也陷入險境。
錯了嗎?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不過他還能活多久?兩次浪潮的間隙能有多久?
所謂的海面,遠到他看不見,身體無意識地往上游,只等下一次海潮湧上來。
忽然周身的海水一陣動蕩。
“清嵐,沐子雲。”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二人折身望去,巨大的黑龍轉瞬遊至身邊,立於龍首上的青年伸出雙臂,“上來。”
在這深海裡,他看見了光。
那瞬間,白紗矇眼的男人刻進了他的眼底。
沐子雲愣愣的將手交到他手裡,兩人被避水符隔著,觸感不是很真切,但他想一定很溫暖。在這暗不見光的海底,危機四伏,但他知道只要白術師弟在身邊,一切都會無恙,因為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
清冷的面上出現了一絲動容,“白術師弟……”
白術將二人拉上龍背便松開手,“走吧。”
沐子雲攏進衣袖的手輕輕發顫,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有說出什麼。他進入秘境也是為了找白術,他到狐族那邊問過,卻無人知道“翁白術”這個人,直到墨龍出現他才知道白術師弟確實來了,不過是在月谷那邊。
他想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卻開不了口。
這一路上白術將途中看到的倖存者都拉上龍背,能救一個算一個。
不過片刻,底下的海水又開始搖晃,這種動蕩意味著又有一波大浪就在腳下。白術當即咬破舌尖,祭出鮮血,指訣再變,墨龍若離弦之箭直沖海面。
視野方敞亮,又猛然黯下,頭上,一道遮天蔽日的巨浪帶著排山倒海之勢撲來,重逾萬鈞的海浪正正拍在剛冒出水面的巨龍身上,這一浪擊實,白術喉中一甜,竟是再也支撐不住墨龍,隨龍背上的眾人一起甩將出去。
巨浪滔天,很快將摔入海中的人影吞噬,這一下便是生死不知了。
一日後,仍是颶風驟雨、雷聲嗡鳴,深海之濱的空城裡,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闖入某處大宅,用盡最後的力氣敲響了一扇門,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徹底安心,在門被拉開的時候心滿意足地暈過去了。
秦修怔怔地望著門口,雨水順著屋簷“嘩啦啦”傾瀉到地,地面已經積了很深的水。有人在大雨傾盆的夜裡,拖著重傷的身體,跋涉過萬裡深海,最後帶著一身的水汽朝自己跌來。
藉著手裡的光焰,他看到了這人唇角遺留的笑意。
濕透的腦袋磕到他的肩膀上,倒過來的身體無力地往下滑,秦修木了一會,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手掌碰到的明明是冰涼,卻好像有一簇冰冷的火焰自接觸的地方燃起,燙得他指尖一顫。
滅去右手的那道光焰,攬住他的後背,雨聲似乎虛化了,耳畔只聽得到淺薄的呼吸聲。濕冷的發絲緊貼著自己的脖頸,秦修稍稍側過頭,水汽侵入鼻翼,還夾雜著熟悉的藥味。
風掃進來些細雨,潤濕了秦修的側臉,他靜靜凝視著屋外某一處,雨夜太黑沉,什麼都看不真切,偶然某一刻,他攬在那人背後的手臂不自覺的、剋制的用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