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睛,試圖再次回到夢境中,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謝琮拉住他時那堅定的眸光,像是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令他心裡有一處地方絲絲拉拉泛著疼,疼中又透著點酸澀。
鮮少失眠的路小將軍,今夜再也睡不著了。
他索性起身洗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謝琮在夢裡朝他傳達的那些資訊。那日去兵卡時,他帶了一個小隊,共十二個人,全是他的親兵。
這些人全都是換命的交情。
可他願意換命的人,竟意圖取他性命?
路知晚試圖將那解釋成意外,可他說服不了自己。
他們在北境多年,都是老兵,能成為他親兵的人更是百裡挑一。這樣的人,不會不知道在山道上縱馬不能並行,更別說在山道狹窄處……
可那個人是誰呢?
彼時他縱馬在前頭,後邊又沒有長眼睛,因此十二個人都有可能。
好在他對身邊的人都熟悉,所以他記得當日同行的所有人的名字。十二名親兵,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有三人殉國,另有兩人因傷在大營中休養,剩下的七人則和他一樣,都在前線營中。
也就是說,那個人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就在他身邊。
這個念頭,令路知晚不由脊背發涼。
必須盡快找到這個人,否則他焉能安心再上戰場?
可眼下他要如何去確定那個人是誰呢?
若無端猜忌,豈不傷了另外幾人的情分?
路知晚心念急轉,甚至猶豫要不要幹脆遁入這幾人夢中,試探一二……
“將軍!”此時帳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路知晚收斂了心神起身檢視,見來人是傷兵營的一個小藥童。
“怎麼了?”路知晚問。
“霍將軍他……殉國了。”小藥童哽咽道。
路知晚一怔,心底驀地生出一股悲愴。盡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他依舊難掩心痛。
鎮北軍的主帥,徵戰了這麼多年,卻在戰事即將結束的時候殉國了。
“軍醫讓我來傳話,問您要不要過去看看?”小藥童問。
“我知道了。”路知晚說著大步朝傷兵營行去。
去傷兵營的這一小段路上,路知晚遇到好幾個將領一邊繫著衣服一邊從營帳裡出來,顯然都是剛才得到了訊息。眾人相顧無言,氣氛一時沉重無比。
此時,不遠處傳來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音。路知晚以為是海東青,扭頭看過去時卻什麼都沒看到,那鳥已經振翅高飛消失在了夜色中。
霍廣平從前養傷的營帳內。
太醫和軍醫垂首立著,看起來頗為沮喪。
譚奉林並未苛責幾人,只叮囑他們暫時不要對外亂說話,明日照常安排人來營帳中照料,且不許無關人等靠近。
“眼下兒郎們士氣正盛,若得知此事,只怕會擾亂軍心。”譚奉林道。
主帥殉國,或許能激起士兵的鬥志。但眼下鎮北軍需要的並不是這種拼死一搏的決絕,穩穩當當地應對接下來的局面,才是最重要的。
“今日所有在場的人,都不可對外聲張。”譚奉林再次開口說。
話雖這麼說,但想要瞞住此事只怕不容易。每個將領身邊,都有信任的親兵,出生入死的交情決定了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秘密,過去的路知晚便是如此。
可誰又知道那些親兵身邊,是不是也有過命的其他兄弟?
以此類推,過不了多久,霍廣平殉國一事,就會在大營裡傳開。
但不隱瞞,又當如何?
若是直接宣佈此事,保不齊會出現更棘手的狀況。
要是謝琮在就好了。
路知晚覺得,太子殿下在拿捏人心一事上,應該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