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中露出火光,沒有回答。
太后心裡的猜測已經明白,這就是帝王之心,不能容忍一點一滴的二心。
顧家支援納蘭衍復仇奪嫡,皇帝心裡早已生了忌諱,想要砍掉納蘭衍的左膀右臂。就算只能傳位與納蘭衍,他也要這個孫兒按照他定下的路來走。
可惜,納蘭衍不是青煜,這個孫兒無論智謀還是魄力,都是天生的王者。絕不會受人擺佈。更不會坐以待斃。“哀家聽幾個命婦說起,顧丫頭如今在南國百姓之中極富聲名,軍中將士更是尊她為女中豪傑。蘭若此次推辭側妃,朝中都是稱讚有加,只說皇帝過河拆橋,而秦王顧念舊情。”
這些話,沒人敢傳入宮中,還是太后替吳延賜婚之後,吳老夫人進宮謝恩支支吾吾的說的。
皇帝一張臉氣的直髮抖。
太后嘆了一口氣,“過去便不再說了,哀家已經聽說,蘭若將大軍駐紮在城外,皇帝,你真要和蘭若這樣一直槓下去?”
皇帝怒道,“母后這話好沒道理,他這是謀逆。”
太后一聲長嘆,“謀逆?皇帝當年就是以這樣一條罪名定了青煜的死罪,如今還要繼續逼迫你的孫兒嗎?你看看我們納蘭家的子孫,皇上,你真的要逼得蘭若再無退路嗎?當年父子成仇,如今祖孫之間也要兵戎相見嗎?”
“朕沒逼他,”皇帝聲音忽然加大,“一直都是他在逼朕。逼朕平反,比逼朕下罪己詔書。如今更是想要逼朕退位讓賢。”
皇帝指著案臺上的奏摺,那些全是上奏皇帝大告天下平反的奏摺。
短短的時間裡,越來越多的官員都站在了秦王的陣營。
皇帝踉蹌起身,一手將那些奏摺全部揮落在地,“如今他手握兵權,拉攏朝臣,隨時可以逼宮,他在朝中享負盛名,就算到了那步田地,也是名正言順。朕就想看看,他敢不敢真的攻進來,他若是真的逼宮,就算是奪得皇位,史官也會給他記下一筆,在他的千秋霸業上落下汙點。”
太后看著兒子雙目赤紅的樣子,心裡傷痛到了極點,這幾日,她傳納蘭衍進宮,均被推脫。
太后想起來二十年前,青煜的死,她是最後一個知曉。
這一次,若不是吳延直言相告,她旁敲側擊的詢問吳老夫人,她並不知行勢已然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太后雙眼含淚,坐在皇帝身邊一時氣急,怒火攻心,便暈厥過去。
“快宣御醫。”皇帝頓時方寸大亂,急道。
御醫替太后扎針順氣之後,太后終於悠悠醒轉。
太后的眼睛有些乾澀,聲音有氣無力,“二郎,你老了,哀家也老了,我們母子沒有幾天活頭了,二郎真要這般決絕,與蘭若再無轉圜之地嗎?我要是這一口氣上不來,就算是閉了眼,也是愧對你父親,愧對納蘭家的祖宗。”
皇帝搖了搖頭,終於喚了一聲娘,“並不是我在逼他,而是他在逼我。”
太后眼底泛著淚光,“二郎,若是尋常人家,兒子犯錯,做母親的能不能打罵?”
皇帝沉默不語,沒有回答。
“哀家知道你的性子,當年江山未穩,你容不得任何人覬覦你的位子,可是死在你手裡的都是你的至親好友,這麼多年,你便是承認一個錯誤也不願意嗎?”
太后微微的眯上了眼睛,她的臉上都是傷痛欲絕,“延兒給我請安,便說過,蘭若要的只是一個大告天下,一個罪己詔書。難道這不是二郎應該做的嗎?二郎,你想想,朝臣倒戈,將士衷心,蘭若能在短短半年裡做到這步田地,固然因他能力過人,可是二郎你想想,你是如何失了這朝臣之心的?”
她的視線落在了那本《舊唐書?太宗本紀》。
皇帝翻開的那一頁,正是玄武門兵變。
太后嘆了一口氣,知子莫若母,“二郎真的要等到殘局無法收拾的時候,才追悔莫及。蘭若是個性情的孩子,哀家一生看人,絕不會看錯,二郎,我沒幾日活頭了,不想閉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