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江鴛塞在手上的各種票據, 顧長軍下了樓, 但是整個人有些些失魂落魄。
看著視窗裡, 笑得很燦爛的沈喜梅在和買票的老人推薦適合他們的吃食, 那樣的生機勃勃和明豔靈動。
想到在家待產的大嫂,現在走幾步路都吃力,以前可是騎在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大姐身上掐架不帶含糊的,如今這羸弱的模樣說是因生顧東陽時傷了身子,月子裡也沒調理好。
然後又想到沈喜梅大姐, 江鴛說的不錯, 沈喜桃在六年前和現在的沈喜梅差不多, 他還有印象:通體都偏圓潤,身板結實, 臉色紅潤, 揹著大竹簍穿梭在河邊山腳割豬草,撿柴禾, 現在細胳膊細腿的, 臉色卡白也不見一絲肉,到哪都抱著個孩子, 身後還有個拽著衣角……
三五年後,他的喜妹會不會也變成那般模樣?
可能還不止, 大嫂和大姐那裡好歹有他大哥和張豐年在身邊,雖說不能時時照料著, 但是有什麼事肯定能第一時間趕到, 而他呢, 遠在千里之外、三年兩載才能回來一次,到時候喜妹真有個三病兩痛的,不都得一個人硬扛著?
顧長軍越想越不是滋味,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矛盾。
最後沉重的做出一個決定:為著媳婦健健康康到老,他得回去阻止他爸媽今天晚上去沈家討要生辰八字。
還是按著正常流程來比較好,定親後走兩三年禮節,然後差不多正好趕上他下次休假回來探親,到時候領證、擺酒一起完成。
最主要的是他要努力一把,爭取調到更合適更好的崗位,等情況允許儘早讓喜妹隨軍。
想開了,但是心裡還是有些塞塞的,以後可得控制住自己的行為,雖然小喜梅再軟嫩可口的也得注意分寸,保持住距離,萬一擦槍走火了,真把媳婦身體弄垮了,再怎麼後悔都不抵啥用了。
一抹臉面,正準備先回村裡,卻看到沈喜梅正在關視窗,轉過頭看見他然後衝他甜甜一笑:“餓了吧?讓你先吃點就是不聽,趕緊的去看看還有什麼可吃的。”
顧長軍這才清醒過來,轉頭朝飯店廳堂看了眼,這會都下午一點半了,早過飯點了,想著家裡他爸媽應該去地裡上工了,這事總不能在地頭說,還是陪喜妹吃飯逛街要緊,等傍晚喜妹回來上班,那邊肯定還沒下工,他回去將人截在家裡完全來得及。
這樣想就不糾結了,想起口袋裡剛剛到手的一把票據,獻寶似得擺在沈喜梅面前:“票都有了,錢也準備了不少,我們也不慢慢逛,直接奔梁集中學東頭的百貨大樓和供銷社,那裡頭東西齊全。本子上都記好了,你再看看要不要添些什麼,先想好,到時候就只管買買買了!”
說完顧長軍去視窗打飯了,沈喜梅笑眼彎彎直點頭,拉過筆記本看著。
只見筆記本上頭滿滿寫了好幾頁:
第一頁寫著的是傢俱:床、大衣櫃、五斗櫥、床頭櫃和八仙桌、靠背椅、條凳,羅列的清清楚楚,後面標明瞭打聽到的所需木料,所需工時,工價,以及木匠工的伙食標準。
這些沒打算買的,只是對比下兩者之間哪個更划算,若是真有特別好看合適的頂多買一兩樣,其餘等木匠來家打傢俱。
看了一眼,沈喜梅就翻了過去。
第二頁是三大件,喜妹大杏眼轉的滴溜溜的,她對這個感興趣。
第一個是手錶,後面標著上海牌——有票,預算:一百二到一百五;
第二個是“鳳凰”牌腳踏車,票也有,但是是男士款的高架全鏈罩的型,預算一百二;
然後是縫紉機,票沒有舅家有)預算也在百元左右。
沈喜梅眼睛定在最後的縫紉機上頭,她們這一代的小姑娘多少都會自己剪裁縫製衣服,縫紉機絕對是新娘子最想要的東西。
上輩子擺喜酒時顧長軍唯一來得及給她準備的就是一臺上海蜜蜂牌的縫紉機,也是後頭幾年她用的最多的物件。
她每天將縫紉機擦得一塵不染,還特地做了只秀花的絨布套子,套在上頭。
只要家務活忙完了,她就坐在縫紉機前頭,做衣服、納鞋子,那幾年顧家上上下下身上、腳上穿的基本上出自她的手,特別是幾個大點的孩子。
家裡沒有那麼多布料,新的布料基本上緊著上學的孩子,但是許多小的、破的衣服經過她的手都煥然一新能上身了。
那是她覺得最有用處的時候。
那個縫紉機最後丟在老家,但是在出獄後,在大西北,顧長軍又給她買了一臺,後頭不太流行穿自己做的衣服,大多都是買服裝廠的成衣,但是那個縫紉機對她來說用處依然很大,最主要的是女兒的嫁衣是她親手做的。
這輩子,她想給自己做一身大紅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