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臉上塗滿白粉,直挺挺的躺在椅子上,負責扮演兇手的人,是姜博容找來的,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往地道口那麼一站,沈千尋扮成的翠雅恍惚間覺得自己也穿越了。
連她都有這種感覺,室內的姜二嫂則完全進入了十年前的場景,她撲到五毒面前,嚇得捂住嘴縮回床角再不敢吭聲,沈千尋那邊慢條斯理的跟“兇手”說些語焉不詳的話,壓根就沒把她放在眼裡,姜二嫂怯怯的向她這邊望過來,沈千尋使了個眼色,“兇手”緩緩的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向姜二嫂靠近。
他身上的蓑衣滴著水,沉重遲滯的腳步聲折磨著姜二嫂本就脆弱得可憐的神經,她拼命的向床角縮,恨不得將鑽到牆縫裡去,但“兇手”仍步步緊逼,不肯放過,姜二嫂終於全線崩潰,她跪在床上對著“兇手”連連叩頭,嘴裡急惶叫:“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這一聲“皇上”,如同石破天驚,令在場的所有人呼吸驟停!
外頭的“雨”仍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屋子裡卻死一般靜寂,沒有人再說話,然而短暫的詭異的靜寂過後,所有的情緒和悲痛亦在後一刻徹底爆發!
姜博容發出猛獸一般的怒吼,五毒則破口大罵,沈千尋的心顫了顫,保持著應有的沉默,而姜二嫂則被這混亂的一切搞得精神錯亂,她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眼前仍是燭影飄搖,她的惡夢還沒醒,她還在姜太后可怕的臥房之中。
但她卻醒了。
徹底的醒了。
她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她將死亡體驗了一遍,反而覺得一切沒那麼可怕,她的意識清醒了些,便迅速記起她應該記起的事,她的丈夫,孩子,她的幸福家庭,這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個人無情又殘酷的毀掉,她只剩下一具軀殼,如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是他!龍熙帝!”她的目光從周圍的每一張臉上掠過,她怯懦的目光平生第一次變得冰冷無畏,她的聲音冷得似寒冬河上的浮冰,卻將沈千尋等人帶入十年前那個鬼魅之夜,終於摸到真相清晰的脈絡。
“從讓我去安樂殿侍疾的第一天起,我就覺得不對勁!”姜二嫂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這人天生膽子小,一向愛疑神疑鬼,對於鬼神之事,充滿畏懼之心,所以,還沒開始侍疾,我就先病了。”
“我覺得頭痛,精神恍惚,時常出現幻覺,夢見有人來害我,我想離開,但我又怕夫君怪我,只好勉強撐著,但我漸漸發現,太后也有點不對勁。”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面色蒼白,像只鬼一樣,一忽兒消失不見,一忽兒又鬼魅般的出現在我面前,我當時確信她中了邪,我怕她身上的鬼也會跑到我身上,所以,我一直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那面花牆前那時種著一人高的玫瑰花,我便常常躲在裡面,有一次,我躲在裡面睡著了,等我醒來時,牆壁竟然裂出了一個洞。”
“我想藏在洞裡面,可是,我沒有想到,洞裡遠比臥房更要可怕!”姜二嫂說到這裡,口乾舌躁的嚥了口唾液,沈千尋將手邊的一杯水遞給她,問:“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三個人,龍熙帝,夏志友還有蘇年城!”姜二嫂答得清晰利落,“他們三人聚在一處,好像在商量著什麼,我嚇壞了,當時就想跑回去,可是,那門洞已經合上了,我只好躲在角落裡藏著,我聽見他們低低的說著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姜博容緊張的問。
姜二嫂搖頭:“我不知道,直到現在,我也想不起他們在說什麼,我的頭痛得要命,似是空空的,又似亂亂的,像是根本就沒有辦法聽懂人話了,只是記著他們不停提到姜家人的名字,後來,夏志友和蘇年城離開了,只剩下龍熙帝一個人,他去那邊床上躺著,不多時,一個人影走了進來,竟然是姜太后!”
“太后好像很生氣,一直在對龍熙帝發脾氣,她的聲音又尖又脆,吵得我的腦仁更痛了,後來,她就開始哭,我不記得他們說些什麼,只是記得龍熙帝抱住了她,然後,他們……”
她尷尬的停了一下,又繼續說:“他們在一起,我更加不敢出聲,頭痛得厲害,意識也十分模糊,可這時,我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嘶叫聲,我睜眼一看,床上的龍熙帝,竟然牢牢的扼住了太后的脖子!”
姜二嫂的眼忽地瞪得又圓又大,她急急的往下說:“他那麼大力掐著太后,他的臉好凶惡,像惡鬼一樣,我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太后的叫聲好慘,聽起來太真實,她在他手底,像被割了脖子的小雞一樣掙扎著,最終不動了,龍熙帝穿上衣服下床,臉上還帶著可怕的笑容,他頭一扭,忽然向我藏身的地方望了過來……”
“他看見你了?”五毒緊張的問。
“我不知道!”姜二嫂搖頭,“那一段的記憶是空白的,我現在也想不起當時他有沒有發現我,我只記得太后變成了殭屍,龍熙帝穿著蓑衣站在門洞裡,翠雅跟他說話,他說,姜家的人,一個也不留!我便懷疑自己早就死了,我變成了一隻鬼,只是靈魂不肯散去,不然,他怎麼能容我活著聽他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