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寶玉心裡,黛玉是他最親密最信任的人,精神上的知己。因為他有些在別人看來大逆不道,有悖常理的叛逆之語,說給她聽,她都能接受,並且能夠得到共鳴,甚至有的時候黛玉寥寥數語,就如同溫柔的春風撫過一般,撫去了他心裡的恐慌和不安,從而得到心靈的寧靜。因此寶玉有什麼不開心,不痛快的事情都下一意識的來尋找黛玉,在他這裡尋求心安。因此這次寶玉在看過秦可卿,見她病得快要死了,一時之間太過傷心,竟然忘了黛玉還在病中,忍不住道她這裡來尋求安慰來了。
打發走了寶玉,靠在床頭,倚著引枕而坐的黛玉忍不住想起了林父,不知道遠在揚州的他現在身體如何,她恍惚記得,在賈府給秦可卿大辦喪事的時候,府裡也收到了他的喪信,不由得抿了抿嘴,突然一陣急咳:“咳咳——”,挖心倒肺的。
看見黛玉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紫鵑趕緊上前輕拍她的背,錦繡忙遞過一盞茶說:“姑娘趕快壓壓吧。”
黛玉接了過來,小口的抿著,珊瑚端著一盅熱氣騰騰的藥進來,說:“姑娘吃藥了。”
黛玉看著眼前烏漆麻黑散發了難聞味道的藥碗,皺了皺眉頭,沒辦法,為了病儘快好,捏著鼻子喝了下去,看著黛玉喝完藥,紫鵑趕緊遞過一盅清水說:“姑娘快漱漱口。”黛玉接連漱了好幾遍還覺得嘴裡發苦,錦繡端過來蜜餞,黛玉拿了一個含在嘴裡才覺得稍好些。
吃了藥,黛玉躺下閉上眼睛打算小憩一會兒。紫鵑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看著黛玉躺在那裡合目休息,對屋子內的錦繡和珊瑚使了個手勢,三人輕手輕腳的走出了屋子。
“咳咳——”黛玉又是一陣咳嗽,躺在床上,唇邊泛起一抹苦笑,本來聽說秦可卿病了,因為不想看見這麼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討厭那種先知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她藉口“犯了舊疾”而不過府探病,卻沒成想,真病倒了,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對自己說謊的懲罰。本來還以為這副身體經過自己這麼長時間的調養沒什麼大問題了,沒想到只不過吹了一點冷風就病倒了,還是這麼病弱,看來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大意。
黛玉的病在經過精心的調養下,慢慢的痊癒了
。這日她披著衣服歪在榻上看書,紫鵑從外面走進來,嘆道:“這好好的,怎麼瑞大爺突然就沒了?”
“紫鵑你剛才說誰死了?”黛玉放下手裡的書,好奇的問著。
“就是寶二爺這一輩的旁支兄弟,叫賈瑞的,乃是管著家學的太爺孫兒,今年不過二十多歲,年紀輕輕的,而且平日裡看著身體很好,往日也沒聽說他有什麼病症,這怎麼就突然死了。我聽說他父母早就過世了,只留下他這麼一根獨苗,如今他這麼一死,他那支血脈就斷了。”紫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賈瑞?”黛玉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沒見過人,所以腦海中沒有印象,因此對她來說,他的死完全是一件不干她的旁人的事,牽動不了她的情緒。
“這也怨不得姑娘不記得,沒印象,實在是賈家的人口眾多,單排在‘玉’字輩寶二爺的兄弟就不少,況且男女有別,他們又不進內幃,姑娘自然不認識。不過前些日子我到璉二奶奶那裡去取東西當時璉二奶奶不在,我等了一會,還碰見瑞大爺著,那時他看起來還是好的,怎麼這麼幾天就死了,想來是什麼急病,不然絕對不會這麼突然。”紫鵑微微嘆息著。
讓她這麼一說,黛玉恍惚想起賈瑞的死因了,笑了一下說:“要不怎麼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呢。”
到了這年冬底黛玉的這句話果然一語成讖。她正在房裡和紫鵑、珊瑚、雪雁幾個打雙陸,鴛鴦過來告訴她,賈母找她。
黛玉跟著鴛鴦來到賈母房裡,請過安。賈母將一封信遞給她。黛玉看到賈母沉重的臉色而略有些心慌,接過信看到是父親的來信,趕緊開啟。信上說他身染重疾,所以特地寫信接她回去。
賈母看見黛玉看完了信說:“玉兒你收拾收拾,回頭我叫你璉二哥送你回去。”
黛玉點點頭,答應著,辭別了賈母回房,趕緊收拾行李準備上路。
寶玉得到訊息急匆匆的趕來,看見黛玉房間裡一片忙亂,略有些焦急的問:“妹妹這是要回揚州嗎?”
“家父病重,我這個作女兒怎能耽擱,當然是越快越好了。”黛玉一邊指揮著丫頭們收拾東西一邊回答。
“那個,那個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寶玉跟著又問。
“這我怎麼知道?也許就不回來了。”忙亂的黛玉不耐的答道。這邊忙的不象話,他還在這裡添亂。
“什麼?不回來?”寶玉聞言大驚,上前一步,湊到黛玉跟前說:“妹妹不是說笑吧?怎麼可能不回來……”
抱著東西走過來的紫鵑趕緊拉著寶玉到一邊說:“二爺,這裡忙亂的很,而且姑娘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在這裡添亂了,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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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林妹妹說她不回來了,這怎麼可以……”寶玉焦急的說。
“怎麼可能會不回來,老祖宗特地派璉二爺跟去不就是要把林姑娘帶回來,姑娘心急隨口說說你也當真。”紫鵑安撫著因為黛玉的話而焦灼不安的寶玉。
寶玉聽了紫鵑的話,一想也對,都怪他一聽說黛玉要走就亂了方寸,腦袋都不知道轉彎了。他看著忙碌的黛玉,不再打擾,悶悶的離開。
很快黛玉和賈璉都已經收拾好,準備妥當,而一應土儀盤纏,不消煩說,賈母也早已經命人準備妥貼
。作速擇了日期,辭別了賈母等人,帶領僕從,登舟往揚州去了。自從知道黛玉要離開,寶玉心中就滿是不捨,不想讓黛玉走,可是父女天倫,根本無法阻攔,偏偏他又無法跟著去,因此心情抑鬱,一直悶悶不樂。
將紫鵑留在賈府,黛玉帶著王嬤嬤、雪雁、珊瑚和錦繡一起回揚州。黛玉手輕杵下巴坐在艙房,眉頭微蹙,憂心著林如海的身體,儘管大家一致勸她放心,可是怎麼放心的了。在最近的來往的家書的林如海從來沒提過他生病的事情,估計是和自己一樣,都是報喜不報憂,現在只怕情況嚴重的不行了,才寫信來的。
黛玉輕嘆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透過窗子望著江面,自己還是很自私,明知到林如海的結局,可是卻依然在這裡為他擔心憂慮,甚至希望能夠有所改變,寄希望能從天而降一名神醫將林如海的病情治好,甚至覺得這封家書不過是林如海想念自己,將自己叫回去的一個藉口,又或者是……反正就是無法接受林如海病重的事實。與之相比,自己對秦可卿的命運反而接受的太平靜了,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秦可卿死去,什麼都不作。真是不比較不知道,一比較才發現自己還真是冷血自私呀!
遠遠的傳來絲竹管絃之聲,黛玉有點疑惑的問:“這個聲音似乎是從後面璉二哥的船上傳來的,怎麼回事?”
儘管黛玉和賈璉是親戚,可是畢竟男女有別,何況賈家這麼個講究的世家,因此她帶著她身邊的人和賈璉分別乘坐兩艘船,賈璉的船就跟在黛玉船的後面不遠處。
王嬤嬤走過來沒好氣的說:“那是璉二爺在碼頭遇到的小戲子,被璉二爺帶在了船上,這哪是送姑娘回家的樣子,真是不象話。”話裡話外全都是不恥賈璉的為人。
黛玉聽了,笑笑,沒說話,倒也沒覺得有多意外。賈璉就是那麼一個好色之徒,在府內有王熙鳳管者還忍不住“偷嘴”,何況這天高皇帝遠的,王熙鳳也沒有通天之能,眼睛和手都伸不了這麼長。而賈璉身邊帶的必然是自己的親信,不用擔心向王熙鳳打小報告,賈璉自然要趁此機會樂和樂和。只是讓黛玉沒想到的是,這才剛上船,賈璉就這麼迫不及待了,而且一點都不避諱。
“媽媽,和艄公說一下,讓他儘可能的快,如果可以的話,晚上行船也可以,船錢加厚。”黛玉想了想說。賈璉怎麼荒唐她不管也管不著,但是她可是心急如焚,等不及了,恨不得馬上到家,因此不允許船慢悠悠的走,如同觀街賞景一般。
“嗯,我知道,這就去和艄公說。”王嬤嬤明白黛玉的心思答應著,出了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