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光，明明記憶非常深刻的，但自己想來卻又想不起太具體的東西，來來去去也就是那幾個堂兄不懷好意猙獰險惡的臉，以及後來他們被武慧兒都鼻青臉腫痛哭流涕求饒時的情形。
就算看到他們如此悽慘地求饒，他也沒有很開心，毫無復仇的快意。讓他難以適應的從來不是這些孩子的毒辣與陰狠，而是偌大一個裴府，對他們兄弟而言卻仿如巨大的墳墓，如此冰冷陰森，毫無溫度。
馬車晃了一下，裴絮從迷糊夢境中清醒過來，覺得腿上有重量壓著，低頭看了眼，見是武慧兒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他腿上睡著了。剛馬車的晃動沒有將她晃醒，倒是將她震得快要從他腿上滑下去了。裴絮伸手撈了她一把，又把她撈到了腿上。
快到乾安寺，馬車在坊內不時轉彎，武慧兒才迷迷糊糊醒過來。睡得不是很舒服，感覺脖子有些酸，忍不住拍了拍腦袋下的枕頭。嗯，軟乎乎的，還熱乎乎的，還這麼白。
裴絮：“……九娘，怎麼了？”
武慧兒一仰頭，感覺脖子又扭到了下，委屈巴巴地癟了癟嘴，然後揉揉眼睛，看到裴絮，恍惚想起來，他們還在馬車上啊，再看看剛才的枕頭，原來是裴絮哥哥的腿嗎？武慧兒還有些懵：“裴絮哥哥，我剛趴你腿上睡了嗎？”
裴絮嗯了一聲，點點頭道：“是的。睡得不好嗎？”
唔，雖然沒有枕頭上舒服，但也還行啦。武慧兒嘿嘿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裴絮的腿，問道：“裴絮哥哥腿有沒有覺得很累啊？”
裴絮嗯了一聲，道：“九娘腦袋稍微有點重，有點麻了。”
腦袋很重嗎？難道我腦袋太大了。武慧兒伸手捧著自己腦袋比了比，沒比出來，又伸手摸了摸裴絮的腦袋，還是沒比出來誰的腦袋大，頓時有些悶：“我的腦袋很大嗎？”
裴絮輕笑了一聲，道：“看著倒是不大，可能裡面東西比較多，所以重。”
武慧兒：嗯，感覺裴絮哥哥在調戲我，他是認真的嗎？我要怎麼回答才顯得矜持又不太冷淡呢？
稍微遲疑了下，武慧兒伸出爪子在裴絮腿上摸了摸，問道：“現在還很麻嗎？我幫你揉揉好不好？”
裴絮伸手拉住武慧兒的手，眉目中都帶著淡淡笑意，盯著武慧兒眼睛問道：“我怎麼覺得，九娘想佔我便宜？”
哪有此事！武慧兒義正言辭地搖頭道：“我沒有。”
裴絮聞言微微蹙眉，笑道：“哦，原來九娘不想佔我便宜嗎？”
誒，這麼說也不對。裴絮哥哥到底要幹嘛，到底想不想讓我佔便宜啦！想就直說嘛，男人又不需要矜持的。你不說明白，我怎麼好回答。而且裴絮哥哥好生奇怪，為什麼突然這麼放蕩了，平日不都是很矜持很淡漠的嗎？如此突然性情大變，莫非是想暗示我什麼？可是他要暗示什麼呢？明示不是更好嗎？表現得如此隱晦，萬一她會錯意了，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放蕩？
武慧兒摸著下巴看著裴絮的臉，但裴絮只是淡淡笑著，武慧兒眼珠子轉來轉去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最後只能腆著臉問道：“要是想的話，會怎麼樣？”
裴絮的眉目間感覺都充溢著情意，笑道：“想的話，就讓你佔點便宜。九娘想怎麼佔便宜？”
誒，對哦，怎麼佔便宜來著。武慧兒跟李茂學得都是嘴上的把式誒，皺著眉頭思考良久，武慧兒頗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不恥下問道：“怎樣才是算是佔便宜？”
裴絮輕笑了兩聲，搖頭道：“這可不好說，九娘喜歡怎樣，那自然就算怎樣是佔便宜了。九娘喜歡什麼？”
武慧兒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抬起頭，一臉認真道：“那裴絮哥哥，你給我笑一個。”
裴絮：……果然他家九娘還小吧，什麼都不懂，嘴裡說的那些葷話，想必也都是跟李茂順嘴學來的，自己恐怕也是一知半解。
見裴絮一臉無奈嘆了口氣，然後轉頭不理她，武慧兒有些著急，扯了扯裴絮衣裳道：“這個也不行嗎？那裴絮哥哥你想怎樣？”
裴絮回頭，靜靜看了武慧兒片刻，然後果然勾唇笑了笑。果然很好看，武慧兒一臉痴迷地看著裴絮，神智頗有些恍惚，道：“裴絮哥哥，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現在很不正常。”
裴絮確實有點不太正常，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那種揮之不去的陰森灰暗的感覺此時此刻還在心底繚繞著，車窗外薄暮時分微顯單薄的日光以及黃昏落日下坊市裡最後的繁華與喧囂非但不能驅散那種灰敗頹喪的感覺，反而愈發新增了幾分白日將盡夜色來臨之前的蒼涼冷漠。他表現得如此輕快熱鬧，不過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罷了。
輕輕嘆了口氣，裴絮無奈笑了笑道：“可能吧。”
居然承認了。那我還怎麼繼續追問下去？皺著眉頭苦苦思索了片刻，武慧兒還是繼續問道：“哪裡不正常了？”
裴絮笑了笑道：“不是九娘覺得我不正常嗎？我也是覺得自己似乎與平日有些不一樣，只是不知是哪裡不同了，九娘既然看出來，我還想問問九娘呢！”
武慧兒努力想了想，然後想到一個稍微貼切點的詞，遲疑了會，小心翼翼道：“我覺得裴絮哥哥好像有點思春了。”如此放蕩，肯定是的！
裴絮只是靜靜看著武慧兒，只是目光深邃了不少，嘴角仍舊帶著淡淡笑意，問道：“思春？九娘還知道這種事情？不知是何人教你的？李茂嗎？”
呃~這個其實是二兄跟三兄說話的時候她偷偷聽到的啦，不過裴絮哥哥都說是李茂了，那就李茂吧，反正他平日嘴賤說不定什麼時候說過也未可知，就算沒說過，難道他自己還記得自己有沒有說過嗎？用力地點了點頭，武慧兒眼神堅定地看著裴絮道：“嗯，對，就是他！”
裴絮不置可否，只是輕輕笑了笑，然後轉頭看著窗外輕舒了一口氣，看著武慧兒如此耍寶，感覺心底的陰鬱氣息好似消散了不少。
武慧兒伸手在裴絮面前晃了晃，頗有些心虛道：“裴絮哥哥，你不信嗎？我說得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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