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註定不一般,從大年初三開始,靈州的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潔白的雪花在空中不停地翻飛飄舞,最後才戀戀不捨地脫離了風的追逐落在沾滿塵泥的馬路上、車上、房子上,連細長的電線杆上也落上一層厚厚的白雪。
蕭遠本想帶方塵去南沙看日出,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雪打消了念頭,已經兩天了,這是靈州近三十年以來下過最大也是最久的一場雪。
蕭遠站在陽臺往方塵家的方向望了望,一群高聳的建築物被皚皚白雪包裹,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純白。
他有些坐立難安,從早上到現在他給方塵發了四條資訊,沒有任何回覆。
他想了很多個理由,卻越想越擔心,終究他沒忍住,給她撥去了電話。
當蕭遠在殯儀館見到方塵時,她穿了一件單薄的灰色毛衣,弱小的身子縮在寬大的衣服裡,她安靜地站在一具遺體前,低垂著頭面如死灰,那瘦削的背影就像一棵在寒風中孤零零佇立的枯木。
蕭遠這才知道,就在前一天晚上,方塵的母親顏雨卿半夜用床單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十一歲那年,當和藹慈祥的奶奶因病去世,那是蕭遠第一次體會到死亡的真正含義,往後的三年,他都沒有從奶奶死亡的陰影裡走出來,而有關於奶奶的回憶隨著時間的消逝一點點塵封在他的記憶深處。
隔著六七米的距離,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個無比落寞的背影,想象她內心在經歷怎樣的崩潰與痛苦。
當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告知要將遺體送進焚化室時,空蕩蕩的房間突然出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哀嚎。
“不!媽媽!不要…”方塵整個身子如同被抽去了主心骨,一把撲在母親的遺體上,兩隻手死死地抓住那已冰涼的手。
方侶為忍住了眼淚上前過來拉方塵,可能因為太過悲傷使不上力氣的緣故,他沒能拉開她。
“不要!媽媽!為什麼…為什麼…”一聲聲哭喊沉悶又帶著沙啞,
“方塵,你別這樣,你別這樣…”蕭遠抱住方塵不停顫抖的身子,然後費了好大勁才把她的手從那冰冷的手上挪開。
也不知哭了多久,方塵癱坐在殯儀館走廊的椅子上,那張慘淡蒼白又掛滿淚痕的臉,還有那空洞呆滯的眼神,幾乎看不到一點星光。
母親走之前,給她留了一封信:塵塵,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已經走了,請原諒媽媽選擇這種方式離開,也請原諒媽媽的自私。這些年,媽媽過得很不好,我清醒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頭腦裡就像有千萬條蟲子般在不停地啃噬,它們讓我焦躁,讓我痛苦,讓我發瘋,讓我不能入睡,我無法擺脫這種折磨。塵塵,不要擔心媽媽,我只是去了一個很美的地方,那裡沒有痛苦也沒有煩惱,一定是個充滿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你爸爸,媽媽欠你們太多太多,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做個稱職的媽媽。你長大了,以後你會嫁人,也會有當媽媽的一天,雖然媽媽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但媽媽一定會在某個角落默默守護著你。塵塵,還記得媽媽給你講過的小松鼠的故事嗎,媽媽也會變成一隻布穀鳥,在塵塵想媽媽的時候就會飛回來,布穀布穀,不哭不哭,媽媽會永遠想你…
那天之後,方塵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天,不吃飯也不喝水,躺在床上的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在夢裡母親還是那個美麗溫婉的面容,她們一起坐在陽臺上有說有笑,那種熟悉的感覺恍如昨日。可當她睜開眼看著天花板上那已有些泛黃的燈,她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多希望夢是真的,又或者她就那樣沉沉睡去,一直活在睡夢中。
當靈州那場大雪褪去最後一絲雪白,太陽終於從陰沉的雲層中露出它溫暖奪目的臉。
那天早上,天還未亮,方塵便起了床,她去菜市場買了很多新鮮的菜,回來後將房子裡裡外外打掃地一塵不染。
當方侶為推開房門,才發現蕭遠也在,他倒是不意外,在他眼裡,女兒一直都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所以對於她感情方面的事,他很少仔細詢問。
“爸,飯菜都好了,你洗洗手,我把這湯舀好我們就開飯。”廚房裡的方塵探出頭喊道。
蕭遠連忙客氣地搬凳子,又拿了碗開始添飯。
一改前幾日低沉萎靡的樣子,今天的方塵氣色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