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塵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了母親,那天父親很忙,所以沒有陪同她去。
到精神病院的時候已是正午,靈州陰鬱的天終於放出一點點星晴。
護工李阿姨瞭解方塵的來意後,並沒有讓她直接去見母親,“上次你們走了之後,她的情緒雖然說波動地厲害,但對於我們的治療她比以前更積極配合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預兆,至少她現在在希望自己慢慢變好。”
“李阿姨,她這幾年就是這樣反反覆覆過來的嗎?”
“是啊,剛來的時候,她求死的慾望特別強烈,我們幾乎得時時刻刻盯著她。你父親是個特別好的人,一有時間就來和她聊天,有時候陪她就是整整一天,慢慢的這兩年你母親也想開了,除了偶爾發病以外,基本上和正常人差不多。”
“那她這個病可以治癒嗎?”
“那這就要看她自己的決心和你們對她的心理疏導,從你父親那我也大概知道些你們的情況,我覺得你最好就是有時間就來看她,多陪陪她,和她聊天,讓她慢慢適應你的存在,她是一個情感特別敏感的人,也不能讓她有一絲絲心理落差。如果有一天她真正全心全意能接受你在她身邊,我相信她會慢慢好起來的。”
方塵遠遠地看著坐在石板凳上的母親,正午的陽光透過熙熙攘攘的樹葉輕輕柔柔落在她身上,她倏的撿起一片樹葉,端詳了很久,然後一個人在那喃喃自語。
“她經常這樣,一個人發呆,一個人自言自語,有時候也會一個人偷偷地笑。她那個樣子,我們是不太敢讓她和其他病人接觸,所以她太孤單了,孤單到自己會和這些花花草草說話。”
方塵聽完心裡除了難過還是難過,她示意要過去,李阿姨沒有阻攔。方塵輕輕地一步步朝母親走去,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不敢太過於驚擾。當走到母親跟前時,方塵撿起地上一片樹葉遞給了母親。
顏雨卿抬了頭接過了樹葉,當看到方塵,她先是一驚,又莞爾一笑,然後突然用手擋住了自己那滿是傷疤的臉。
“塵塵…”顏雨卿捂著臉有些無措,“你走吧,我這個樣子,會嚇到你的…”
“媽媽。”方塵輕輕喚了一聲,又試探性地握著母親的手,想將手放下來。
顏雨卿慢慢鬆開了手,那張臉滿是燒傷後殷紅的瘢痕和植皮後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縫痕,她欲轉過頭去躲開,卻發現方塵眼裡已經滿是淚水。
“塵塵,是媽媽不好,媽媽嚇到你了…”顏雨卿欲將方塵臉上的淚擦掉,她伸出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又縮回去了,那手上也滿是瘢痕。
“媽媽,沒有,我很好,你還疼不疼?”方塵無法想象母親在那場火災中經受了怎樣的痛苦,她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不疼,一點都不疼。”顏雨卿看著方塵笑了笑,那笑因為面板的牽曲,雖有點怪異,但方塵覺得那是她十年裡見過最好的笑容。
那天正午的陽光暖得剛剛好,方塵和母親聊了很多很多。
“塵塵,媽媽還記得你上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突然跑回了家,你哭著說我有爸爸,我爸爸是警察。後來我帶你回學校,從老師那知道你們班上同學笑話你沒有爸爸,他們小不懂事,你卻懂事得讓媽媽心疼。”
“那時候爸爸天天不著家,也從來沒有去學校接過我,其實也不怪他們,連我自己都感覺對他很陌生。小孩子麼,玩笑話而已,我卻固執地認了真。”
“還記得有一次我帶你回奶奶家,奶奶家做的冰糖米釀很好喝,你喝了一大碗就往外跑,那時奶奶家門前有個小池塘,你跑到池塘裡去玩水,估計那米釀發揮了點作用,你一頭栽進了小池塘,若不是路過的一位叔叔把你撈起來,我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你不是給我找過算命先生嘛,說我這輩子是貓命,大能逢凶化吉,小則破財免災,我這九條命的運數,再大的劫道也會遇難呈祥。”
“你爸就是,當警察那麼多年,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我那時候最怕的就是接你爸單位的電話。”
方塵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父親去雲南抓捕逃犯,母親接到父親領導打來的電話時,她那張臉如同枯樹般毫無生氣,連哭都不知道該怎麼哭,母親帶著她見到病床上插滿各種管子的父親,她這才止不住眼淚失聲痛哭。
“你父親有他自己的抱負和理想,他總認為自己多努力一分,就能讓這世界少一些邪惡,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他都說他要對得起他那一身藏青藍。”
是啊,方塵數不清父親書櫃裡多少獎章,也數不清父親身上負過多少傷,“生是國家的魂,死是人民的鬼”,這是方塵在父親一本泛黃的日記本里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是我對不起他,我今天這個樣子都是我咎由自取,可他還願意對我不離不棄,如果沒有他,我大概早成一抔黃土了。”
“媽,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怎麼可能會忘得掉,這些斑駁的過往也許死了以後才能抹掉。我不過是個罪人,配不上你們對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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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人這一生也總會有些遺憾,你以前不是經常對我說人要向前看麼?”
“罪人,我就是個罪人,罵我吧,打我也好,這樣我才能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