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開門見山這麼一說,我立刻恍然大悟,同時也有點意興索然。
我們青石街這幫人,對行腳差爺的態度早就從一開始的畢恭畢敬變成敬而遠之了。
說白了就是……不待見他們。
沒錢的時候把腦袋別在褲腰上去搏命在所不惜,有仨瓜倆棗了,誰不想過太平日子?可只要差爺一出現,那就別想安生了。這次江南本人倒是沒來,卻介紹一個和尚來找我,誰知道又想整什麼么蛾子呢。
並非所有和尚都慈眉善目,至少來找我的這個和尚就不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倒不是說他長得凶神惡煞,而是他那雙眼睛實在小的可憐,以至於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是善是惡。
還有,普通的和尚,頭皮都是光溜溜的,而眼前這個小眼睛和尚的頭頂卻是坑坑窪窪、疙疙瘩瘩,和如來的佛頂可不同,倒像是蛤蟆背上的賴疥。
和尚微笑著自我介紹:“貧僧法號賴頭,唐突了況施主,還請見諒。”
龐樂在一邊撲哧一樂,剛想開口,就被陳六在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
“小子,老實點兒,彆嘴沒把門的。”陳六小聲對他說:“好好看看,這位大師頭頂可有十二個戒疤,不是那種把菩薩拿來做買賣的和尚!”
戒疤是佛門僧人為求受情景戒體,燃艾絨艾葉所制)在身上所燙的疤痕,意指斷除我執。戒疤的數目可不是隨隨便便想燙幾個就燙幾個,一般分一、二、三、六、九、十二。賴頭和尚燃燙十二點戒疤,這表明他受的是佛門最高戒律‘菩薩戒’。現在的和尚都不弄這個了,所以沒戒疤的不一定是假僧人,有十二粒戒疤的卻一定是真正的受戒比丘僧。
景區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所以賴頭僧約我到他的廟裡敘話。
我心說得,這趟也別想玩兒痛快了,江南的面兒還得給不是?
我跟童海清打了聲招呼,讓她們該幹嘛幹嘛去,不用管我了。
我正想跟著賴頭僧走,陳六卻突然追了上來:“大師,我能跟著去嗎?”
“可以。”賴頭僧微微點頭。
跟著賴頭僧一路出了景區,漸漸遠離了遊人,等到翻過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賴頭僧仍是一言不發、不急不緩的埋頭前行。
陳六突然拉了我一把,小聲說:“你認識這和尚?”
我搖搖頭,“不認識,是一個朋友讓他來找我的。”
“你那朋友常走動嗎?”
“不經常見面。”
陳六腳步一停,拉著我說:“那咱就不跟他走了。”
我見他臉色陰沉不定,大概齊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六爺,你想多了,我跟那朋友雖然不常見,可……怎麼說呢,總歸他不會輕易讓人找我,能認識他的人也不多。”
這時賴頭和尚已經走到了一座石橋邊,回頭見我們沒跟上來,於是站定腳步衝我招手:“況施主,過了這條河,再翻過前面的山就到了。”
“知道了!”我應了一聲,反手拉著陳六就走。
沒想到才走幾步,陳六再次停下腳步,又把我拉住了,低聲說:“不能再往前走了,這和尚不對路。”
“呵呵,六爺,你想多了吧?”我一邊說,一邊抬頭向前看了一眼,一下子竟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頭。
“有戒疤的也未必是真和尚啊。”陳六突然小聲說了一句,下巴朝橋頭的和尚一點:“你不覺得他的僧袍太大了嗎?”
聽他一說,我又仔細看了看那和尚,更加狐疑起來。
一開始我是真沒想那麼多,江南介紹來的人還能有錯嘛。可陳六兩次駐足提醒,我也不得不動起了腦子。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老油子雖然好酒貪杯,但經歷的事多,對許多事情都有著下意識的感知。
賴頭和尚除了眼睛小、腦袋上坑坑窪窪外,看臉型算是比較富態的那種,可闊大的僧袍被山間的微風一吹,卻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關鍵我們倆說話的這個間隙,賴頭和尚一直就站在橋頭沒動地方,似乎在等著我們先過河。
我遠遠的往河裡看了一眼,河面不寬,河水墨綠,顯然深得很。
我怕水,這和尚別不是真想害我吧?
思索間,陳六已經彎下腰撿了塊石子,上前兩步,甩手向背對著我們的賴頭和尚扔去。
石子丟出的同時,我也有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發現,從我們所在的位置到河邊的這一段地上,竟然沒有腳印!
“咯噔!”
石子正中和尚的後背,卻發出一聲與硬物相撞的聲音,陳六拉著我扭頭就跑:“這和尚沒皮肉,僧袍下面是骨頭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