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四十歲生日這天喬遷新居,迎來了四位不速之客,既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自從袁靜住進青石街後,我、麻子和何玲出出進進,時不時就能看見眼巴前這幾位。
他們分別是:之前摳掉衣帽鏡的那個女人,看起來三十上下,穿著一條稍嫌過時的白色碎花連衣裙,披頭散髮卻難掩姣好的面容。
另一個男子約莫三十五六,青幽幽的臉上滿帶戾氣,兇眉橫眼像是跟誰都有仇,恨不得把每個人都扒皮抽骨才肯善罷甘休似的。但他的身體卻不怎麼魁梧,甚至可以用瘦弱單薄來形容,這點絕對和凶神惡煞沾不上邊。
這應該就是在酒店餐廳外的走廊推倒大花瓶,害麻子掛彩的那個男鬼了。
另外兩個孩童,一個約四五歲,鬼眼靈動彷彿對所有事物都充滿好奇,一看就是個調皮的搗蛋鬼;那個女孩兒卻只有兩歲多一點,頭髮幹黃稀疏,小手的指節線還沒完全分明,看一眼就讓人覺得疼惜憐愛。
兩個乾瘦乾瘦的孩子自打出現的那一刻,就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的奶油蛋糕不斷的砸吧著嘴。
‘張若梅’在邊上看不下去了,說:“小老闆,你……你給倆孩子弄……弄點兒吃食吧。”
我點點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切了兩大塊兒奶油蛋糕,給兩個小鬼面前一人擺了一塊兒。
我還沒坐下,倆小傢伙就扇動小手使勁對著蛋糕聞了起來。
“慢點兒吃,不夠還有呢。”我打了個酒嗝道。
“謝謝。”女鬼竟然開口了,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向我道謝。
我剛才也喝了不少酒,大著舌頭回了一句:“不客氣,好好說比動手強。”
一旁的白曉雨盯著何玲丟給她的紅繩看了半天,又見我們幾個言行古怪,終於按捺不住解開了紅繩,一頭系在自己手腕上,把另一頭遞給我。
我看了何玲一眼,覺得這娘們兒真是沒事找事,悻悻的接過紅繩攥在了手裡。
白曉雨“啊”的一聲捂住了嘴,片刻才放下手,驚訝道:“袁靜之前那麼倒黴,就是這一家人在搞鬼?”
我“撲哧”一樂,提醒她:“他們本來就是鬼,是鬼搞人,不是人搞鬼。那天就是這姐們兒把鏡子弄下來,害得我又縫了一回針;這哥們兒推倒大花瓶,把麻子開了瓢;還有這兩個小傢伙……”
‘張若梅’接過話頭:“那天在桌子底下抓袁靜腳脖子的是這小男孩兒。”
興許是酒精令我的大腦有失條理,我試著張了幾次嘴,也不知道該怎麼挑開話題,倒是白曉雨在發了會兒愣後,開口問道:“袁靜那孩子就是缺人管,她本質不壞,你們幹嘛咬著她不放啊?”
男鬼的眼仁兒在正常與黑色之間不斷轉換,惡聲惡氣道:“我要殺了她,我要殺她全家!”
“你消停點兒!”白曉雨斥道:“當著孩子的面兒你橫給誰看啊?嚇著他們怎麼辦?有事兒說事兒,別張牙舞爪的,這裡沒人怕你!”一番話訓完,她還拍了下桌子,手抬起來她似乎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家子不是以前面對的普通犯人,不由得嚥了口唾沫,很慫的端著屁股下的椅子朝我身邊兒挪了挪。
或許是白曉雨相當官方的訓斥鎮住了對方,男鬼的情緒似乎稍許平靜了些。
何玲朝臥室看了看,皺眉道:“別耽擱了,我們的時間有限。說說吧,你們為什麼要纏著袁靜不放?”
一陣沉默過後,女鬼緩緩抬起頭,小聲說:“她是我妹妹。”
“什麼?誰是你妹妹?”白曉雨問了句廢話。
“袁靜,袁靜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女鬼低聲道:“是她害死我,她和我那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爸爸、她們一家害死了我的丈夫,害死了我的孩子。”
白曉雨職業病犯了,側過身,從掛在椅子背上的包裡掏出了筆和本子,攤開來後,壓著女中音的嗓子說:“我是本市刑警三隊便衣警員白曉雨,警號。你們把事情的經過由始至終說一遍,一個個來,說清楚一點,儘量不要有遺漏。”
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架勢,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動畫片兒裡的卡通人物,左邊的額角“唰”的落下三根長短不一的黑線。
我想提醒她,‘這不是在辦案,對方不是疑犯,是鬼。’何玲卻拉了我一把,對我搖搖頭,示意由她去問。
“這不是胡鬧嘛。”我嘀咕了一句,從煙盒裡抽了根菸叼在嘴上,剛想點著,卻聽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風哥,髮根兒煙唄。”
不用回頭看,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來了。打著火,點著煙架在菸灰缸上,自己重又點了一根。
“你少抽點兒吧,沒看見我正辦正事呢嘛,去去,一邊兒抽去!”白曉雨揮揮手把爆炸頭轟到一邊,用筆指了指男鬼:“你先說,究竟是怎麼個情況?”敢情這男人頭一投入起來特忘我。
男鬼繃著嘴,臉色越發的難看,和剛才的咬牙切齒不同,剛才是怨憤,現在卻明顯是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