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天也亮了。
只是濛濛的,灑下了一點淺淺的灰光罷了。阿音仰面躺在泥濘的地上,知道這雨頂多下到傍晚就會停的。
那一瞬間,阿音後知後覺的有些訝異,訝異自己骨子裡就不適合呆在屋子裡,那高華莊嚴的殿宇,那層層疊疊的高牆,她看不見天空,望不見大地。
殷木蘭屈膝跪在她身上,指尖用力的掐著她的脖子,聽見那一聲“將軍”,喉嚨裡不禁發出了低低的笑聲,諷刺而輕蔑。
“將軍?什麼將軍!”殷木蘭看著聶長傑,“這個女人打過一場仗麼?為大楚殺過一個敵人麼?她憑什麼……憑什麼被稱作將軍!”
聶長傑握著佩劍的手緊了緊,沉聲道:“我等皆是秦氏家臣,她就是我們的將軍!”說著看了看殷木蘭,“殷……殷將軍,叛上作亂就是不忠不義,眼下收手也算是懸崖勒馬。”
“哼,雲氏背信棄義,害得我家破人亡不說,還讓我族背上叛上作亂的罵名。”殷木蘭的聲音從來都沒有這樣冷,這樣沉,“雲墨不是說我族造反麼,那就造給他看!只是可惜了,他太短命,我這樣著急都沒能趕得及讓他親眼看見……哈哈……哈哈哈!”
“……”阿音握著她的手腕緊了緊,後背堅硬而冰冷,是岩石,還有些膈人。
“怎麼,生氣了?”殷木蘭垂眸看了她一眼,或許是雨水迷了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阿音的狼狽,用力的眨了兩下才說道,“你看看你,朝秦暮楚,雲墨才死了多久你就纏著慕無塵不放,紅顏禍水說的就是你呀。”
“咳……”阿音被她掐得喘不過氣來,想要再用力已然使不勁兒了,殷木蘭的毒讓她渾身都有些麻木了,連同方才痛得要死的心也一同不那麼疼了,“殷木蘭,你就算……就算殺了我也沒用了。”
“怎麼沒用,至少沒人跟我爭了。”
“呵……你不配。”
“你就配麼!”殷木蘭說著看向聶長傑,他身後已然有援兵趕來了,“都退出去,不然我殺了她!”
“殷木蘭,你就算逃出這片山林也逃不出北冥山的。”聶長傑道,“叛軍敗局已定,你一個人又能做什麼?”
“敗了麼你就讓我認輸。”殷木蘭覺得可笑,慢慢從阿音的身上下來,直接提著她的脖子將她從地上拎起來,“我帶這她這半死不活的回去做人質,誰輸誰贏還要再計較的。”
“……”
阿音隔著朦朧的雨水,看著殷木蘭那張頗為貌美的側臉,已然是窮途末路,再怎麼美貌的面容也是猙獰扭曲的。
雨在她的耳畔爭先恐後的滴落,在那層層疊疊的雨聲之外,是狼群的嗚咽,還有一聲輕微而熟悉的出鞘聲。
“你輸了……”阿音說著垂下了手臂。
殷木蘭愣了一下,沒有聽清。下一刻,有什麼自遠處破雨而來,殷木蘭下意識的伸手一擋,只聽“哐啷”一聲,那銀色的護腕居然生生的崩裂成了兩半,落在了地上。
殷木蘭眸子一沉,看見那把將她護腕劈斷的長劍落在了遠處,寒意森森,正是慕無塵的蒼生劍。
“慕貞……”阿音被殷木蘭挾持在胸前,抬眸極力的看去,慕無塵大步而來,面色冷峻,那雙丹鳳眼裡的殺意不言而喻。
“殷木蘭,放開她!”
幾乎是同時,慕無塵的身後炸開了一朵絢麗的紅色煙火,那是簡蝶的訊號,護城軍贏了。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阿音看著雨幕之中映著火紅的天光匆匆趕來的人,居然淺淺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