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話已經很隱晦很柔和了。蘭澤懷疑他真正想說的是:註定有一些人,連死在太空的資格都沒有。
“自從上個世紀,胎兒發育裝置進入醫保以來,我們這個國家的國民,已經和其他地方的人類不一樣了。”老所長說,“根據我的觀察,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年輕時候那一代人優秀得多。畢竟你們這些孩子,在胎裡的營養就好。從長遠看,我同意你的看法:人類本身必然發生物種分化。但是……”
老人停了下來,盯著蘭澤:
“你覺得物種分化是遙遠未來的事情嗎?”
“我又沒這麼說。”蘭澤努力否認,卻又留了個尾巴,“至少現在還沒分化吧?”
“作為神州的一員,早就應該有所準備了。我們研究所,在各個大洲的人群中收集了不少天然突變,都是在人體上效果顯著而又相對安全的。這些都是未來新人類的資源。
像你們父子身上的突變,就非常有擴散價值。
我們國家,必須保持國民整體的進化先進性,才有可能在未來成為新物種的主體。我們管好自己就行。國際政治對我們這樣的大國來說,根本上毫無意義。像新月城那類各個國家各種勢力亂七八糟的地方,少摻和還能省點心。”
這老頭……現在是個徹頭徹尾的“未來種族”主義者。更精確的說,應該稱為“新物種”主義者。
難怪他要把孫子支出去。大孫子在他心目中,就是個傻白甜。
“新月城,只不過是個社會實驗。”蘭澤努力為太空城辯護。
“這還用得著實驗嗎?”老人搖頭,“只不過有的時候,只有流血才能打消改良的僥倖,下定革命的決心。”
氣氛忽然悲壯了起來。
“開發太空,是全人類的共同事業。”蘭澤一直抱著這樣的信念。
張荷也這麼認為,並且一直為之努力。
“你老婆這人,還真是有理想。”
“前妻。”
話已出口,他才意識到,他可根本沒提到張荷啊。
老所長但笑不語。
蘭澤換了個角度辯護說:“人類這個物種,還能存在多少年呢?理想狀態下,最多再存在三五十萬年。在宇宙尺度下,不過是一瞬間。那我們帶誰一起不帶誰一起,又有什麼區別呢?團結才能更強大,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你看,我就是人類。”老人答道。“我沒幾年好活了。在你們年輕人眼裡,也不過是一瞬間。但我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我的原則過去不放鬆,將來也不打算放鬆。張總督沒跟你說過嗎?在當今的世界上,並不是我們不帶外國人玩,而是他們不帶我們玩。”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神州人在聯合體,是被排擠的。
張荷離開聯合體的前因後果,蘭澤還是很清楚的。
航天聯合體從它的前身聯合國開始算起,腐朽老邁,已經超過三百歲了。如果只看其中某些大國拉幫結派,爭權奪利的人類醜行,聯合體這個超國家組織簡直毫無繼續存在的必要。
但是神州在人口危機的年代,為了保住本國寶貴的青壯年人口,主動承擔了為宇宙開發提供裝備的後勤角色;歷年來投入到聯合體的資源,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