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荷一直在跟進那難產女人的事情。
她已經向ht聯合體提交了報告。人事部門反映,那姑娘辭職已經兩年多。檔案早就移交當地民政。目前人及其未出生子女)歸社群管。
ht聯合體已經透過人事部門,正式發函委託張荷,代表聯合體出面。
能幹啥呢?
作為前工作單位,表示關切和慰問,沒了。
艦長級別的慰問,夠高了吧?
但慰問的前提是,人還得活著。
社群警小吳反饋說,人沒搶救回來。
他精神都快崩潰了。在和張荷通話中,沒忍住“嗷”地一聲哭了出來。張荷給他好一頓安慰,生怕他把人命當成自己的責任。
據小吳說,大人孩子都沒了。
大人送到醫院時,已經死去超過24小時,屍僵開始消退。
孩子懷得超過正常孕期太久。頭部太大出不來。
大人營養不良,骨質流失嚴重,不僅骨盆破碎,而且一側的髖關節和股骨已經脫離。嬰兒的死亡時間,比大人晚大約兩小時。很可惜,以小孩子的生命力,也無法支撐它掙扎離開破裂的母體。
很快,死者的家屬來辦後事,張荷在社群辦公室閒晃時看見了,是個身材瘦長的男青年,天不冷還戴著帽子,進門就鞠躬,長相可討厭了。
原來死者竟然是已婚的。
來人是她志同道合的人生伴侶。倆人從小都在保育機構長大,精神相通。
他們商量好了,要用最天然的方式過一輩子。所以結婚之後,女人留超過耳朵的長髮,穿裙子並只穿裙子,從來不穿褲子;男的挽髮髻,頭髮從來不剃,鬍子保持天然造型。倆人也從來不染髮;只吃有陽光的露天農場以自然方式培育的天然食品,農作物從種子它姥姥那輩起就不用任何化肥、農藥和商業化工製劑;貼身衣物只穿有陽光的露天農場以同上的自然方式栽培的天然棉麻。
城市室內農場種植的東西太不天然了,他們拒絕使用。
最重要的是這一點:孕育後代,他們也要用最天然的方式。用母體,給予最溫暖的愛意,以大自然的途徑降生;用關切的目光,培育幼兒慢慢長大,長成陽光下的健康少年。
至於為什麼不更天然一點,倆人住在一起互相照顧?那是因為,有陽光的露天農場以自然方式培植出的東西,都是很貴的。倆人住在一起,就不能使用死者生前的失業房租補貼了。分開來各自租小公寓,開支少。
通常情況下,張荷對智障都表示肅然起敬,敬而遠之。
但這個智障,她感覺欠揍。
就算倆人分開住,能住得近點不?就算住得不近,有事能趕到不?就算人到不了,能正常保持聯絡不?
張荷回來和蘭澤說起的時候,給予了三個字的評價。“真·人渣。”
燒頭七的上午,張荷代表航空聯合體出席。慰問委託正式轉為弔唁委託了。蘭澤看她情緒隱約暴躁,不大放心,於是以艦長家屬的身份此處應捂臉)陪同赴會。
小公寓門洞前對,門被蘭澤拆了……)掛了白幡,室內塞滿了鮮花扎的彩色花圈,氣味清甜,比拆門那天好聞多了。已故女人的男家屬,對著進來的每一個人鞠躬,發白布條。來的主要是樓裡鄰居,還有幾個社群服務人員。
一張鋪黑布的長桌在小廳的正中靠牆,一大一小倆素色瓷罐擺在上面。罐子後面貼牆立著黑色邊框的一張大照片,照片上是個眉清目秀的長髮女子,黑髮披兩肩。罐子前面大盤子上擺的是來賓敬上的新鮮香花,新鮮到直滴水。
張荷跟門口的男家屬客套了幾句,傳達聯合體對已故離職員工之沉痛弔唁,和對其家屬的親切慰問。然後,張荷上前,對倆罐子和大照片磕了頭,從地上水桶裡取出一枝花,上前添進盤子裡。
天上的大艦長給地下的小文職磕頭,聯合體這禮還挺重的。天大地大死者為大。
蘭澤跟隨其後磕了頭。敬獻香花。兩人就暫時退出門外。
社群工作人員打個招呼都先走了,他倆和走廊裡看熱鬧的鄰居們一起看和尚唸經。
唸完經就表示房子已經沒事,完全可以住人了。
社群和尚大部分由心理諮詢師兼職,小部分是俗家弟子。這也沒辦法,為了人類中一部分精神脆弱的人不做噩夢、不胡思亂想、進而編故事嚇自己嚇別人,一本正經地舉行儀式,表示靈魂已經度化離開無眷戀去彼岸上西天,死人的房間已經被淨化,還是挺有必要的。特別對小孩子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