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一刻比現今更能讓她瞭解他,明白他。
透過心靈交感,她知悉了焱飛煌的所有事情,更知道他剛剛垂目深思的原因。
首先是在面對她這“仙子”時,他會下意識的保持最冷靜的心態,以他的精神修為,心境的確可以臻至與“劍心通明”同一級別的層次,自然可以察覺到師妃暄說話的言不由衷;其次,師妃暄的表現與素常有種說不出的灑脫和不受任何人事羈絆的自由自主的她大相徑庭;再次,這個空間裡,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花痴,對他一見鍾情,惟獨四個人不會:梵清惠師徒和祝玉妍師徒。這與自信與否,又或是個人魅力大小扯不上半點關係。她們四人心志之堅,以及對感情的控制能力,已超越凡人的層次,若非他焱飛煌奮力爭取,以不屬於下界的超凡力量強行夜夜入夢騷擾,再遇到後面的一系列事,祝玉妍又或婠婠豈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遑論本來便是處在敵對立場的師妃暄!最終他選擇坦誠相對,是因為他沒有耐心和心情與他們再“玩”下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落淚,是為焱飛煌不次於她的高尚情懷,為創造太平盛世努力卻居功不自傲的態度而感動?抑或是知悉自己師門絕無可能鬥得過他,完不成師傅的理想而難過?又或是清楚地感受到焱飛煌對她並無敵意,反是早生絲絲愛意而激動?還是為焱飛煌知悉她的一切後,心靈上突然響起的“目的不同,手段不同,規則自然也不同”的理解資訊而悲喜難分?
她的大腦一片茫然。
她的確是奉師門之命來草原接觸焱飛煌,經過一系列事後,佛道兩家似是察覺到再與焱飛煌硬碰硬不會取得任何效果,因此改變策略,若以師妃暄把焱飛煌拴住,將再理想不過。
可惜千算萬算,人心難算。在師妃暄心中那絲不明朗的情愫的作怪下,這懵懂仙子雖是說了一系列讓人挑不出毛病的話,卻因掩飾不住內心的矛盾波動而露出惟一的馬腳,恰好被焱飛煌察個正著。導致她內心矛盾的正是對焱飛煌產生出的那絲情愫。
她從前奉命支援李世民,在與焱飛煌多次接觸後,她心中矛盾和疑問越來越大,她認為其實焱飛煌若為皇,也不是件壞事,他的所作所為都是被人看在眼裡的。但師傅卻引經據典,講述焱飛煌出身不正,心機深沉,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他的個人慾望而營造出來的愚民假象,她才又堅定了支援李世民的信心。
但所有的信心都在剛剛完全瞭解焱飛煌後宣告崩潰消散。
她駭然發覺:在與焱飛煌靈魂水乳交融後,心中那絲莫名情愫隱有如燎原的野火一樣瘋狂燃起的勢頭。
驚慌無助下,她嬌軀劇顫,惟有緊閉雙眸,默唸清心咒,迫使自己守穩道心。
光華流轉的明珠射出一道道水紋般的光線,映照著她恬靜無波的聖潔玉容和橫放几上的色空劍,說不出的靜謐詳和,彷彿從未經歷過剛才的震撼。
翌日清晨。
焱飛煌獨自逛上朱雀大街,沿途被無數人注目,他怡然自若,問清路後,走向以最地道的響水稻著稱的稻香館方向。
稻香館坐無虛席,兩層近五十張桌子全是客人。喧鬧震天,聚滿各族豪士美女,充滿異國風情,擊桌高歌,猜拳對酒,大有中土之風,卻又截然有異。
他的身影一出現今一樓門口,整個大堂立即安靜了下來,各種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大膽的外族女子更是毫不掩飾崇慕。
外族打扮的店小二第一時間奔了過來,焱爺前焱爺後地殷勤將他請到樓上。他知道自己昨天來到龍泉的事不但被拜紫亭知曉,更是大肆宣揚,否則普通百姓絕不會這樣快就認出他來。
坐在上層臨街的一處桌前,隨便點了幾樣有特色的酒菜,他透窗下望人馬往來的朱雀大街。無視右後方數道可以殺死人的凌厲目光和森寒殺氣。
他的計劃是與跋鋒寒分工合作,由他吸引拜紫亭等人的注意力,順便到這種熱鬧地方打探些城內最新訊息,跋鋒寒則趁機摸入皇宮調查一番。
氣氛漸漸熱鬧起來,人們又開始喝酒吃肉,大聲談論。
許多語言是他聽不懂的,不過他依舊聽到幾桌人以突厥話在討論尚秀芳已到城外,拜紫亭親自除區迎接。那些人邊說邊瞥過來幾眼,似乎是想看他的反應。
焱飛煌動都不動,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完美塑像。
很快,一個老闆模樣,身著漢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夥計跟在他身後,端著一個特大號木盤,老闆施禮後以流利的漢語自我介紹,接著為焱飛煌開始介紹酒菜。
飯自然是響水稻米飯,酒則是響水稻米酒,響水稻是這個地區的特產,是因為稻田下為玄武岩凝成的石板,板上是腐植質的肥沃泥土,石板間隙間泉水作響,水溫較高,自然灌溉,得盡地利,故米質特別,並以響水為名。主菜是一尾湄沱湖特產的湖鯽,較諸松花江出產的鯽魚要大上許多,配以幾樣當地特產的青菜和一大碗熱湯,看得焱飛煌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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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闆恭敬道:“焱公子來到咱們稻香館,若有不周的地方,還望海涵。若能給點意見則是小人的榮幸!”
瞥了一眼面前中土樣式的杯碗盤筷,焱飛煌心忖舊隋當年乃中土罕有的盛世,上承漢魏以來優秀的文化傳統,又集魏晉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成果,為中外經濟文化的中心。經過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據,然後重歸一統,且統一後的國家再非以前秦漢般的國家,而是融和入侵各族後的新國度。除了宋缺般少數人外,受到影響的始終是絕大多數人。拜紫亭年青時曾在長安逗留過一段頗長的日子,故深受大隋全盛期氣象的影響。學習中土文化,建立龍泉,不但可製造一種凝聚力,先統一靺鞨,後統一草原,更是為將來入侵統治中土鋪路。可惜,這野心勃勃的傢伙確實高瞻遠矚,路也走對了,不過時機沒選擇好,因突厥仍是極盛之時,臥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其子大祚榮建國亦要在突厥衰敗後,可知草原上振興一族絕非容易的事。
旋即又想道:自古以來塞外諸族一直缺乏中土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即使出現霸主,以武力征服大片土地,旋又趨於分裂,這是地廣人稀和逐水草而居的大草原文化的必然結果,近千年的草原諸族入侵中原最終都未能得嘗夙願已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入侵中原成功,他們也因沒有能力去統治那麼廣大和地理形勢複雜的土地,最後只能被同化融和。不過夢想著成就春秋大業的野心家任何時代都有,只有在野心被抹殺的瞬間,他們才會醒悟。
思緒電轉,他舉杯品了口酒,果然入口清醇香雋,甜不膩口,讚歎道:“好酒,我看貴館大門兩側空空,接略改曹秉浚先生的一聯送給老闆吧!客至共欣然,別來河洛煙波,故里關情頻問訊;人生如寄耳,話到龍泉風月,他鄉聚首亦前緣。”
名人效應,任何年代都有,焱飛煌自然猜得出老闆的意圖,因此贈他一聯。
雖沒聽過這曹秉浚是何人,老闆依舊大喜,認真記下後,施禮欣然離去。
嚼著稻香濃郁的米飯,焱飛煌大呼美味,一把冷哼聲卻在右後方響起,以突厥話道:“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哪知只是個見識短淺的瘦弱漢狗!”
上層立即靜了下來,眾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兩桌人身上。
焱飛煌瞥過去一眼。
那桌上圍坐四五個面容兇悍,袒臂露胸、身穿革服,腰配馬刀,一看便是的契丹人打扮的魁梧大漢。他們臉上帶著不屑的神色,眼泛殺機,一眨不眨地盯著焱飛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