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一點一點的挖土,再一捧一捧的埋土,心裡想她應該是那種運氣好的吧,她不記得父母是誰,有沒有家,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她活下來了。
活,實在是太艱辛了。死,是不是眼睛一閉,便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了?
那天晚上,玉笙病了,渾身冷的瑟瑟發抖,不停說著胡話,木炭守著她,暈暈乎乎的,好像還往她嘴裡灌很苦很苦的東西。
不要喝,才不要喝……
然後她在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的早上醒來。
就算生活再困苦,似乎只要看到這樣的陽光,還是覺得生活很美好。
木炭欣喜若狂,全身上下又裂開了口子,一層暗黑的血痂,甚是恐怖,嘴巴啊啊的張張合合,不知道說些什麼。
玉笙哭了,也笑了,終究,這世間終究是有一個人陪著她,在乎她的生死。
她給木炭起了個名字,人都是要有一個名字的,就算是死也不應該那般悄無聲息,無名無姓的離開。
木炭全身上下燒的黑乎乎的,有時候還鮮血淋漓,只有一雙眼睛看起來像個活人,真真的就是個鬼怪。
如墨夜色,殘缺人生,墨殘。
人生不只有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墨殘,這個名字很有詩意,很好聽,也很符合木炭這個人的形象,木炭瞪著眼睛看著玉笙,眼睛裡意味不明,沒有反對,當然他沒辦法反對。
不過後來他的情況好一點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殘廢,我渾身上下每個零件都是完好無損。”玉笙頓時慚愧的都吃不下飯了,後來又聽眾多人在背後紛紛議論:“你看,玉笙身邊那個黑乎乎的殘廢是不是太醜了,跟個鬼似的,玉笙幹嘛偏偏帶著這樣人的人在身邊?”
玉笙更加覺得十分對不起木炭,他雖然叫做墨殘,但不是殘廢啊。
可是那個時候,大家都叫他墨殘,想改也改不過來了。
至於玉笙,當時她沒有想好自己應該叫什麼名字,不過,反正木炭也不會說話,以後慢慢想也無所謂。
新的名字代表新的生活,玉笙決定帶著墨殘去更大的鎮子。
據說那個地方,人更多,而且人人都可以找到一份工作,可以養活自己。如果努力一點,還可以養活家人。
像她這樣的小姑娘應該可以去大戶人家當個丫鬟,吃喝不愁,據說每個月還有銀子領,這樣她和墨殘也不用東躲西藏的過日子了。
嗯,墨殘算是她的家人了,他們都是孤苦無依,相扶相伴,一天天艱難困苦的活下來。
有一句話叫相濡以沫,相依為命,大概說的就是他們這樣吧。
更大的鎮子果然有更多的人,有賣炊餅的,賣糖塊的,賣糯米糕的,賣麻花的,賣閒瓜梨棗的,賣綠油油蔬菜的,還有賣冰糖葫蘆的……
玉笙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鼻子裡聞到的都是撲面而來的香氣,肚子更加咕嚕嚕的亂叫,饞的指甲都要咬沒了,但是卻沒有更多的機會。
鎮子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請她做工,哪怕是街邊上給人家刷盤子刷碗,洗衣服洗馬桶的。
因為她沒有戶籍,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她是不知道從哪裡流竄來的流民乞丐,不知道會不會小偷小摸的偷人家的東西,更說不定身上帶著什麼疫病,害死人家全家。
玉笙苦苦哀求,卻哀求不到任何一份工作,然而令她更傷心的是,鎮上的破廟也被一群乞丐給佔了。
天底下的窮人會欺負更窮的窮人,那群乞丐也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根本容不下陌生人,而且看她是個女子,還想佔她便宜。幸虧墨殘露出一張鬼臉,嚇退了他們,但是他們更沒地方去了。
那天晚上,天很黑,濃重的像鉛墨一般,看不到一絲星光,不一會兒,便開始閃電打雷,緊接著大雨磅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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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悽風苦雨肆虐著天地萬物,就算玉笙躲在高門大戶的屋簷下,也是渾身溼透。
原來老天也欺負窮人,那一晚玉笙不僅凍的瑟瑟發抖,更被嚇的根本不敢睜開眼睛,生怕那天上那一道道如利劍一般的閃電會劈向自己,跟只可憐的流浪貓沒什麼區別。
其實還不如流浪貓,最起碼貓可以隨便找個避雨的地方。
她很怕,怕的膽戰心驚,一直縮卷在墨殘的懷裡,抖若篩糠,差點崩潰。
第二天,那高門大戶開啟了門,卻是一家國色天香樓。
國色天香樓裡的老媽媽塞給玉笙一塊糖,說玉笙模樣還算周正,不如留下來,也算有口飯吃,又說墨殘渾身是病,得看大夫,但看大夫需要錢,玉笙可以拿著賣身錢給墨殘治病,不然墨殘就得死。
糖很甜,含在嘴裡滿滿的幸福感,玉笙看著那些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姑娘,又看著老媽媽和藹可親,笑容滿面的拿著一塊亮晶晶的銀子,心裡好生歡喜。
她最不願意看著墨殘死,就好像看著那天那個女嬰死一樣,墨殘死了,那得挖多大坑埋他?
不過墨殘十分反對,搶過銀子丟給老.鴇,死命拉著玉笙離開,還拉開包裹著臉的布巾,露出一張鬼一樣的臉,嚇得妓院裡的人退避三舍,他們才跑出來。
玉笙比昨天更生氣,終於有個地方肯收留他們,給他們飯吃,給他們地方住,給他們好看的衣服穿,還拿錢給墨殘治病,偏偏這個墨殘不識好人心,又打又嚇得跑了出來。現如今倒好,餓得兩眼發昏都不知道去哪裡弄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