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地,村子也隨之黑暗起來。
這當兒,在地裡勞作了半天飢腸咕嚕的劉大成已經回到了家裡,到廚房“咕咕嘟嘟”一陣瓢飲,然後拿個涼饃就根蔥,圪蹴於屋簷下狼吞虎嚥吃起來。前天老婆走孃家,住下了至今沒回,他一個人也懶得做飯。幹饃難嚥,噎得劉大成直伸脖子。正在梗著脖子翻白眼的當兒,三嬸子一頭扎進院子。
三嬸子夫家姓王,和他不是本家,是屋後的鄰居,雖然歲數不相上下,輩份卻高了劉大成一截。“大成吔,俺可咋辦呀,這個天殺的兩天兩夜沒回個家呀!”
劉大成一聽就明白了,一定是王三偷葷去了。這事擱過去是天大的事,可如今這世道,男女之事太過平常,連放屁都不如。但劉大成看不慣,也是劉大成的最恨:
“和哪個女人?”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劉大成頭轟的一聲響,心底裡莫名抽一下,隨之象狗日的黑夜一樣,黑暗起來。他啐了口唾沫,順手在門旁提了鋤頭。
出了門,拐過彎,緊行幾步,來到一處荒院子。院子是王三堂哥王來家的。王來在省城做官,老婆孩子都接進了省城,院子就由王三看管著。
“別吱聲,先捉姦,要這對狗男女好看!”這時候,後面已經跟了一群看熱鬧的鄰居。一群人“噗通”“噗通”翻過院牆,但見窗簾拉起,屋門緊閉。
劉大成上前一腳將門踹開,搶進屋裡。
屋裡,只有王三一個人坐在床上,正急慌慌往頭上套褂子。床上被子凌亂。床上有一件女人褲子,恁眼熟?劉大成拿起鋤頭就往床下捅。
王三臉一緊,就說:“俺床下有狗,再捅,再捅它咬你。”床下果然傳來一聲狗叫。但那叫聲一聽就是人裝的。這聲音隱約間有點熟悉,熟得讓劉大成頭疼,就拿鋤杆狠捅。隨著床下的“狗”“哼”一聲,劉大成的頭就莫名的炸一下。屋外不知誰咋呼了一嗓子:“劉大成,王來早搬縣城住了,他家的狗早死球了,肯定是隻野狗!”
“對,狗日的不出來,打死吃狗肉算球。”
門外的三嬸子也叫:“王三,你個天殺的,你以為那女的裝逼扮狗就完事了?有臉幹那事就沒臉承認了咋地?你讓她有本事給俺爬出來!”
還沒等劉大成將鋤頭再次捅到床底,王三就穿著個大紅褲衩從床上跳了下來,哧溜跑出屋子,一把抓了三嬸子頭了巴掌就打,一邊咬牙切齒的罵:“我讓你個傻逼女人叫喚!”
看的劉大成眼裡冒火:“狗日的,你偷女人還有理啦!”不知哪來的一股邪火,追出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輪了鋤頭就砸。偏偏王三也是豁出去了:“好哇劉大成!給你,給你!怕死我就不是王三!”迎上前來,一副凜然不怕死的模樣。劉大成收之不及,那鋤頭就到了,被王三眼疾手快伸把抓住,猛地往懷中一帶,隨著王三身後三嬸子一聲嚎叫,鋤頭的慣性將她砸了個仰面朝天,腦門子流血。
空氣剎那間凝固了。事情來得太突然,從發生到結束,一切似乎只是電光石火一瞬間。
“出人命了,還不快跑——”不知道是誰低低地喊了一嗓子。
劉大成像犯了錯誤嚇昏頭的孩子,傻乎乎站著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這一嗓子把他從噩夢裡驚醒,搶出院門,兔子一樣竄向遠方。
“劉大成殺人啦,不能讓劉大成跑了!”又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幾個好事的亂紛紛追了上去。
劉大成沒命的跑。山溝裡,野地裡,最後竄向大腿深的麥田裡。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偏偏,狗日的月兒賊亮,不知啥時候跑上屋頂,跑上樹梢,跑上他的前邊後邊左邊右邊,讓劉大成無處可躲,藏無可藏。眼見腿越來越沉,追他的人越追越近,就要追上了!前面有道土溝,溝旁拐彎有個機井。罷了,跳井死了算球。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身子隨之一矮,跳下井去。
卻是個枯井。一隻腳落在一個硬東西上,硌的生疼。是個爛鐵鍋。他趕緊摳起來倒扣頭上。
這時候,追他的人亂紛紛的跑了過來,順著土溝追了一陣發現沒人,就又返回到井上:“這四野空曠,一眼看老遠,溝裡沒有他,難道上天了不成?”“這有口井,r井裡漆黑一團啥也看不見!”“咚咚咚,”幾塊磚頭石頭土坷垃砸下來。劉大成左腿一疼,一塊尖石頭砸在外露的左腿上。他強忍著,用鐵鍋護住頭部和全身,偎緊井壁,一動不動。又幾塊磚頭下來,砸在鐵鍋上,震得頭生疼、腳發麻、兩耳轟鳴,再也聽不清上面說的什麼了。
不多時,上面再不扔東西了,四下裡死一般的靜寂。看樣子上面的危險暫時沒有了。但他一時還不能上去。萬一人沒走,那就糟了。不一會兒,狗日的月亮爬上井口,井底一片銀。他趕緊將身子壓低,蜷進鍋底。果然,井上伸過三五頭顱,幾聲罵罵咧咧,繼而雜沓離去。
好險。
他暗自苦笑了一下,放下鍋,舒展了一下麻木的筋骨。然後攀住井壁,雙腿用力,很快爬出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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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一隻野狗從身旁竄過,使得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此刻,天已經很晚了。無邊的麥地一片幽暗。一種不知名的蟲兒若遠若近嗚嗚咽咽如泣如訴,令劉大成心情糟糕到極點。
他很沮喪。逃跑終歸不是個法,現在全國聯網,往哪裡跑都跑不掉。狗日的,跑不掉就不跑了,大不了挨一槍子兒。聽說現在實行安樂死,那樣更好。就這樣思前想後,不知不覺竟睡著了。夢中不斷與惡鬼打架,打倒一批來一批,打著打著被惡鬼壓倒了,醒來天已經朧明瞭。
擦了一把冷汗,劉大成決定回家。不管怎樣,先回家探探風再說。
象鬼子進村,劉大成一瘸一拐偷偷摸摸回到了家裡。走孃家的老婆竟然回家了。看到他,一怔,隨即倒豆子似的說了許多半是關心半埋怨的話,又說三嬸子沒死,被醫院搶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