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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陪杉哥喝了點郎酒,結果做了一晚的夢,而且這場夢非常有觸感——
小夭的麻花辮上灑滿了金燦燦的陽光,她在蜿蜒曲折的河邊奔跑著,還時不時慌亂地望向天空。
天空中的陽光刺眼,少女從銀杏樹下走過,有幾片銀杏葉兒飄落。
回來的路上,有一處栽了幾株臘梅的庭院。
庭院中心的桌子上,一支蠟燭在安靜的燃燒,有幾滴燭淚悄悄散落。小夭湊近燈火,用繡花針一針一針地挑著那燭的棉芯,可能彎腰有些累,便緩緩坐下來,盯著那支燃著的燭,看著看著,好久了也未曾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畫面裡出現了另一個場景——
一座院子裡,有一戶人家。
小梅似乎覺察到了少女的動靜,放下針線,走到床邊俯身看周杉,少女輕輕地合上眼,假裝熟睡,小頭沒言語,輕輕地幫小一一掖緊了被窩。
小梅重新坐下時,小一一微微睜開眼,那盞微弱的燈火在她眼前恍惚著晃動了一陣。
周澤英俊的臉上,隱隱可以看到面板下不安份的鬍子根基,小一一每每燃起摸摸周澤下巴的想法時,自已啥時候也可以長出鬍渣,去喳喳小梅。周澤在講對聯,五月夕陽醉,三人迷離眼,這世界上還有這種隨手拈來的對子,小一一覺得周澤好有才,什麼都知道。
小一一不喜歡她自已的性格,喜歡自由,以為文字應該天馬行空,但很奇怪,她記住了這不是對子的對子,多年後才明白,這根本不是對子,夕陽醉和迷離眼對的再工整,也只不過是個填字遊戲而已。
據說,亊物都是有關聯的,關鍵是你能找到那個點。更多年以後的一個雨季,垂垂老矣的小一一在房間獨酌,透過江南朦朦的細雨和柔軟的慈孝竹林,她看到了周澤刮淨鬍子的英俊面容,隱約想起那對子來,原來,夕陽醉確實和迷離眼有關係。
原來所有的字,都不曾憑空捏造,你想要懂得,就要有足夠的耐心。
清早醒來,小一一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枝銀杏樹節,有著灰褐色的枝幹,和幾片舒展的銀杏葉,它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不知是哪個所放?
小一一在床頭怔徵呆坐了幾分鐘,最後咬咬牙,想著誰把這一折了的銀杏放這裡,她想找來一個小瓶子,放入一些水,然後再去河灘上加入一些沙,想把這枝折了的這枝銀杏置在桌上,可以平添幾分生氣。
這樣在這個有些沉悶的房間裡不至於心慌的難受和孤獨。
應該是昨天傍晚,小一一特地又去了那顆老了幾百年的銀杏樹下繞過幾圈。洗澡前,在掏出火機鑰匙香菸錢包的同時,這一小截枯枝被遺落在床頭櫃了。
我們所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一小截枯枝,也存在很大的空間有無數不堪的想象,問題的重點在於,你如何將它們設計成情節,並讓它們順利成章地成為一體,相互印證。
清晨,小一一不得不接受小夭的嚷嚷,鴨棚裡發現了好幾枚蛋殼,其中一枚鴨蛋沒吃完,她把它放在一塊切青菜的砧板上做樣品,非讓小一一下樓來看。
那枚鴨蛋上還粘著新鮮的鴨屎,碎裂的很不規則,朝陽透過一隻裝青菜用的竹藍,在砧板上留下許多鏤空的稜形。小夭說肯定是黃鼠狼做的壞事,小一一有不同的看法,黃鼠狼吃蛋,一般只會咬一個小孔,從孔中把蛋液吸得一乾二淨,小梅氣急時,忽略了這個細節。
小一一想起那兩隻落魄的流浪狗來,它們經常竄入院子,不久前還被小夭狠揍過一頓,哀嚎著落荒而逃,小一一沒那麼狠心,就前天它倆鑽進圍雞用的尼龍網,小一一也沒落井下石,還好心地幫助它們脫離了網陣。
這破碎的痕跡,不像細緻的黃鼠狼乾的,更像是餓急了的流浪狗的手法。
小一一保留了自己的疑惑,沒有發表意見,這事兒和一截枯枝有本質的不同,你可以輕易地區別一枯枝和是折了的枝條,卻沒辦法斷定,到底是黃鼠狼還是流浪狗偷吃了自家的鴨蛋。
各有各的看法,小夭對,或小一一不對,又或許都不對,只是,流浪狗也好黃鼠狼也好,都沒有申辯的機會,就算是冤案,也只能無奈地接受。
時光真好,歷盡千帆後,你總是可以把你的經歷相互貫通,你見過的,不一定是真的。
2019年的某一天,夜歸的小一一遠遠望見自己房間裡亮著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燈光變成模糊的桔黃色,映出了窗欞的方格來,窗外,一株記不清種了多少年的蠟梅在盛開,因了燈光,在夜色中猶如一幅金黃的剪影。
小一一想起少女時代做過的夢來,鋪天蓋地的油菜花,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織花邊,父親蹲在地上不停忙碌著編竹器,它們可以換取微薄的收入,以換取些許裹腹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