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晚上吃得多。”許術說,“今天……”
“怎麼了?”
許術其實想找人聊一聊今天發生的事,不是倒苦水,只是想跟人說出來,那些侮辱對他而言不算有分量,但也需要個閘口,畢竟哪怕是輕飄飄的煙,在密閉空間裡濃度太高也會把人嗆死。
但景培不是個合適的傾訴物件,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不是。
許術換完鞋後也朝客廳走,他拿出筆電笑了笑:“今天事情不多,想回來看個電影。”
客廳的燈關了,只有筆電泛出幽幽的畫面光,許術選了部國外喜劇,男主是個軟蛋富二代,女主在得知自己令人豔羨的婚姻作廢後發出尖銳崩潰的嘶鳴。
音量不小,許術一邊看一邊走神想著別的事,在女主的發洩聲中竟然有些感同身受的痛快。
景培坐在旁邊陪他一起看,其實兩個人的心思都不在電影裡。
他今天流鼻血了,不知道這是生病的正常現象還是身體哪個地方在他不注意時悄悄發生了惡化。
這讓景培更想盡可能的把這段不知道是不是最後的時光記錄下來。
如果他治療成功了,那這本日記就是他的康複筆記;如果治療失敗,那就是他的遺言。
“耳釘你戴著很好看。”身旁許術的聲音把景培的思緒拉回來。不知道許術剛剛發了什麼呆,又想到了什麼,總之他突然就說:“謝謝你五年前把我從別墅裡帶出來。”
這句話突兀地像電視劇裡突然插播的一擇短小廣告,景培還沒來得及反應,許術又繼續接上上一個被切斷的話頭了。
“等發工資了,給你換個更貴更好看的。”
電影裡的女主與一群性格各異的人走在美洲日出時的狂風裡,海的盡頭有一輪紅日。這個張狂又唯美的早晨變成柔和的螢幕光,籠罩在華國兩個摸不到前路的年輕人身上。
這個夜晚,在景培僅能感知到的範圍裡,除了許術,全是黑暗。
他說:“好。”
而當晚的餐廳裡,侍應生換人後,張爍的朋友們就果然沒再繼續折騰,遊戲過程中,他們甚至會因為注意到女侍應生的裙子太短而不讓她彎腰服務。
這幅樣子與對待許術時的輕蔑簡直讓人覺得割裂,他們就像一群只有身體長大了的孩子,會乖巧地給傷心的人擦眼淚,也會興奮地肢解螞蟻。
張爍跟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並不覺得朋友做錯了什麼。他冷眼看著許術離開的那扇房門,心裡其實沒什麼快意,但他覺得辜負季康元真心的人受點懲罰實在理所應當。
等到回家關了燈躺在床上,無聲的黑暗中,思緒在睏意裡發散,又猛地凝實。
一種不明原由的熟悉和心驚這才後知後覺從他心底泛上來。
張爍那天晚上想了很久,一直想到天亮,終於搞清楚這從天而降的情緒因何而來。
——許術當時在棋牌室裡的反應哪裡是不屈辱,他分明是不在乎,完全把他們當空氣,誰會跟一團不討人喜歡的空氣過不去呢?而許術身上的冷淡與漠視,竟和季康元的別無二致。
張爍又想起那張照片上幸福青澀的季康元,很突然地一下子從溫暖柔軟的被窩裡挺身坐起。
現在他喜歡的這個季康元,到底是季康元自己,還是把自己活成了許術的季康元?
張爍在冷卻的空氣裡抖了抖。讓人失去自我的愛還是愛嗎?他猜季康元可能不太明白,愛情是個很美好的東西,真正的愛不會帶來傷害。
在微亮的天光中,張爍做了個決定。
他要拯救季康元。
許術週一上午是早班,工作結束後,他疊好換下來的制服放進櫃子裡。這時候一旁的手機上突然亮起一條來自未知聯系人的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