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真的要被逼死了,他們又不幹了。
活著難受,死又不被允許,也不知道季康元是靠著什麼熬過來的。
—
南方的冬天很古怪,室內比室外冷,冷得沁人,風像融化的冰水一樣直往人骨頭縫裡面鑽。
許術怕冷,家裡還沒空調,於是他在華國的三月份從家裡翻出了臺小太陽,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物件了,竟然還能用。橙黃的光從底下照著他的臉,光是看著都覺得暖和。
景培在廚房做飯,許術坐在客廳桌前用電腦搜景培的疾病的相關資訊。
讓人皺眉的治療過程,簡直與酷刑無異,許術看得投入,連身邊什麼時候站了個人都沒發覺。
景培沒看電腦,看的是許術。電腦裡那些東西看著已經很嚇人,卻也沒有親眼所見來得震撼,景耀元得病時景培也才十七歲,從醫院出來後雖不至於被嚇到做噩夢,但確實是手腳都有些發軟了。
許術沒見過,他也沒必要見這些,景培看著他緊鎖的眉,這會兒是真的有些不想治了。他不想嚇到許術,橫豎結局都一樣,不如讓他快樂地死吧,死在南鎮,或者許術的懷裡。
電腦載入條卡頓了一下,黑色背景上一個小小的灰色圓圈在旋轉,電腦螢幕映出的人影與許術四目相對。
許術轉頭詫異地看他:“你……”
“哥,吃飯了。”景培笑了下,說完就轉身往餐桌走。
許術從背後拉住他的胳膊,握得很用力,話裡的承諾意味更重:“別怕,我怎麼樣都要治好你。”
說完又輕松地笑道:“外公讓我拿著銀行卡來的,要治不好你,我都不敢回去見他。”
景培沒回頭,哽咽著輕輕“嗯”了聲。
活著吧,還是得活著,活著才能回去見到花開。
陳與年的訊息是晚上來的,給了專家的聯系方式,讓他們明天一早就去看。
許術心裡輕輕鬆了口氣,景培的病是他心上的石頭,他晚一秒得到治療的訊息,石頭就晚一秒落地。
許術知道景培心裡害怕,許術自己也沒底,但越是這樣他越不能怕。景培現在只能依靠他,他心疼景培,卻不能為他分擔病痛,許術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更可靠些,一點脆弱一點擔心一點猶疑都不能有。
生病的人容易自我意識膨脹,自我厭棄或是顧影自憐,許術不能讓景培揹著兩個人的負面情緒繼續往下墜。
第二天他們一大早就收拾出門,許術依舊戴著圍巾,景培換了件短款羽絨服,兩人到醫院時還不到八點半,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看起來很溫文爾雅的男人。
他先給景培安排了幾項檢查,許術讓景培在檢查室外面坐著等,自己拿單子下樓繳費。
一樓有小孩兒咋咋呼呼地從背後跑過,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許術站在視窗前排隊,鞋跟突然被輕輕撞了下,他低下頭去看,是一部手機。
許術彎下腰去撿,指尖先觸到比他更快的另一個人手背的面板。
那隻手一顫。
許術愣了下,抬起頭去看,卻對上一雙惶惑的眼睛。
許術知道自己這次回來是有機率見到季康元的,也想過見到他之後自己會是什麼反應,對方會是什麼反應。
許術以為季康元會繼續偏執,或者如當年責備他分手一般責備他的離開,或者恢複正常,兩人可以略一點頭後相忘於人潮;而許術自己呢,可能還有恨,或者怨,或者會給季康元報複般的明嘲暗諷。
但竟然所有的猜測都落空。
季康元撿起手機後也直起身,他臉上的表情在短暫而莫名的懼色後很快變成一個有些拘謹的笑,笑得很不熟練般;許術看著他,腦子裡無愛也無恨,只覺得他瘦得像變了個人。
或許也不全是瘦的緣故,還有他身上沉沉的暮氣。
季康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右手拇指不自覺地用力摳了摳手機,一副想要說什麼的表情。
許術很快從這次突然的相遇中回神,隊伍已經排到他了,許術便轉過身去繳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