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見不得我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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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哭求百裡燕幫他把劉度強搶出來未果,百裡燕全不聽他吩咐,一早率隊回宮去了,只把他一人撇在這裡。劉歆在王莽房門外階下跪了一夜,清晨王莽推門出來,兩人怒目對視,恰似兩頭犄角交抵的犟牛。
“我不‘安頓’他,我送他回廣陵、與他父兄團聚,總行吧?”劉歆紅眼道。
王莽著急打發走他,好取酒就藥,因此頗不耐煩:“你既傳了旨,不速速回宮複命,卻擅離職守?人若問起來,豈非我的過失?更何況,別人家裡有妻有子,你去,算什麼東西?真真有辱斯文,把天下讀書人的臉都丟盡了。”
劉歆氣得頭暈眼花,灑淚嚷了起來:“你非要做這惡人?你同他‘不得善終’,便也見不得我們好!”
王莽滿臉嫌棄:“你竟是這般沒骨氣的蠢貨,算我看錯你了。”
劉歆惱羞成怒,起身狠狠道:“枉我叫你一聲‘師兄’……好哇,既然如此,我便回宮稟明天子,你在新都酗酒成性、私服淫藥,每日醉生夢死、快活得很吶!”
“荒謬,無稽之談!”王莽拂袖而去。
身後劉歆跺腳沖他背影喊道:“別以為我不知!你身上酒氣燻人,當我聞不出來?王莽,你敢不敢把你袖中藏的那物抖出來我瞧瞧!”
近來王莽身上舊痛頻發,兩頓藥酒間隔時間愈來愈短,算算一日已有三服。劑量一上來,那藥的邪性便顯現出來,他身上氣血湧動、日漸焦躁。白日裡有事要忙倒還罷了,每每夜裡閑下來,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現一些穢亂畫面,攪得他心煩氣亂,頗難入眠。
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裡卻總回到未央宮香氣氤氳的龍榻上。天子眉目招挑、投懷送抱,與他一處溫存狎戲,害得他夜夜精元大洩,醒來時總是一身狼藉。
王莽不堪其害,暗自下了不知多少次狠心,想斷了這邪物,可每當周身疼痛襲來,他又實在挨忍不過,最終一頓也未曾斷得了。
這呆子如何得知這些?定是那孔休搖唇鼓舌、攛掇這呆子與他為敵!
王莽曾被軟語溫言所惑、誤把旦旦信誓當真,為此慘遭世人譏笑唾棄,甚而險些丟了性命。跌落山谷那一刻,他像突然驚醒,這世間哪有不知所起的赤誠,不過是一時私心貪念、人人為己、聲色貨利罷了。
他信過一次,也只會吃這一次虧;往後,再也沒有誰值得他推誠相信,也再也沒有誰能看他的笑話了。
王莽開啟東廂耳房,拎住劉度後領,一路將其拖到院中,推搡至劉歆面前。
“滾。”他沖劉歆神色冷漠,“你我從此各奔前路,再無瓜葛,往後不必妄稱彼此名姓。”
“多謝侯爺成全。”劉歆翻眼與他對峙,甩袍磕了三個頭,牽起劉度沖出門去。
劉歆走後,新都侯府徹底清靜下來。王莽收拾心情投身國中治理,首先便將從當地豪強手中收回的耕土以溝渠畫界,形成九宮之格;按《周禮》所載,居間一塊設為公田,周圍八家共同耕種,收成歸新都國所有,國稅便由此出;八家各種一塊私田,收成不必上交,也無需額外向新都侯上供“私奉養”。
此例一出,新都境內、乃至周邊不少流民百姓紛紛湧入縣城,爭相認領田地。王莽來者不拒,命人造冊登記、繪圖記名,竟當真將治下田地盡數分給農民。
春耕時節,新都國中田連阡陌、耕犁碌碌,曾痛失生計的百姓如今失而複得,無不歡欣鼓舞、幹得熱火朝天。
王莽時常獨自一人微服往國中游逛,站在田間地頭,或遠或近的農人因辛勤勞作大汗淋漓,不得不脫下單薄的衣衫,坦露出黝黑幹癟的胸膛,王莽望之不禁感動。他曾在朝堂之上見過太多衣冠楚楚、自矜高貴的“君子”,那些巍冠博帶之下,卻盡是心照不宣的虛偽與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