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外頭喊殺聲起,地宮中人愈發焦灼。河間王畢竟戎馬出身,臨危仍頗具威嚴,他宏聲向手下穩定軍心:“少安毋躁!本王已派人向陵邑諸侯傳訊,數萬大軍近在咫尺!熬過今夜,日出之時便有神兵天降,應對區區一千未央鷹犬,如砍瓜切菜一般!”
劉歆聞言心中不免忐忑。河間王所言並非吹噓,這一年多來,他已將徙居長陵邑的關東士族、鉅富豪強說服大半,這些人雖遠離朝堂,卻資財豐厚、糧草充足,一旦養兵自重,便是一股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
是否真有“數萬大軍”、“數萬大軍”又能否在一夜之間發動,猶未可知,可未央宮、乃至整個長安城中有多少人馬,劉歆卻清楚得很。這“區區一千”羽林軍,能在這群狼環伺之地支援多久?
河間王眥目環視室中,似在審視各人臉上神情,探尋是何人走漏了風聲。劉歆麵皮淺,心虛又亢奮的神情一覽無餘。河間王的目光掃到他臉上,忽而大喝一聲,沖上來一把揪住他衣領,將他拽至身前。
“呔!是你這搖尾小人!”河間王大手卡住劉歆脖頸兒,稍一用力,便將他捏得麵皮發紫,“你與那妖人早有勾結!本王早該將你……”
劉度不知哪裡來的蠻力,竟瘋了似的揮起火把向河間王砸去。河間王始料未及,被擊中額頭,火苗燎著了灰白的發絲,疼得他如野獸般咆哮如雷。
劉歆身軀歪倒在地,河間王手下便如蚊蠅般向他二人撲來。劉度悶頭將劉歆護在身下,背上落雨般拳腳刀劍,他已顧不上疼。
劉歆兩手緊緊抱住他脖頸,在他耳邊呢喃:“好哇,好哇,死在我身上了,死在我身上了……”
在此千鈞一發之時,越來越多的痛哭喊叫之聲,順著地宮狹窄的甬道穿牆而來。
“走水了!快跑啊!”
“東口有火!東口不通!往西!”
“西口不通!西口也著了!”
“往北,往北!北面有風!”
河間王親隨相繼跑來傳訊,圍住劉歆與劉度的走卒紛紛撒手丟下他二人,簇擁著河間王往外逃去。
眼前灰白漸濃,劉歆被濃煙與淚水刺得睜不開眼,只能摸索著拽住劉度肩上衣料:“起來,起來!”
劉度已無力挪動,聲音也漸漸虛弱:“聽見了?往北,快跑……你去找他吧,我不恨……”
啪!劉歆照他臉上扇一巴掌,嘶吼道:“閉嘴!你給我起來!”
劉度抬手摸摸自己捱打的面頰,哧哧笑道:“誒呦,冤家。我死了,你也那樣哭嗎?誒,先別急著哭,往北,北……”
劉歆不再搭理他,只拼盡全力扯著他肩頭往外拖。拖到室門口,卻見地上一片猩紅的火苗,隨著刺鼻的粘稠油液,緩緩向內流淌。
跑不掉了,劉歆竟大松一口氣,就地趴在劉度胸口,安然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