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臻看著他,目光裡帶著幾分輕嘲,道:“你就不能讓我安心去死嗎?”
這個人已經近乎固執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為了留他而殺他,任誰來看了都會覺得荒謬吧。
君無渡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想擺脫爐鼎體質嗎?等你再醒過來,就是個有靈根的修士了。”
程雲臻笑了笑,知道自己和他說不通,道:“你打算怎麼殺我?”
君無渡將劍翻上來,放在桌上。
程雲臻道:“好,不枉之前奉劍一場,讓它送我一程。”
君無渡見他話語裡流露出了速死之意,道:“你不用害怕,我們馬上就能再見面……你相信我。”
聽得他話裡篤定,程雲臻更覺諷刺,道:“你盡管出手便是。”
說罷,抬起頭顱,引頸就戮。
程雲臻望著君無渡映在牆上的影子,那影子正緩緩舉起長劍。
這時轟隆隆一聲雷響,寒天峰本就地勢高聳,雷聲震耳欲聾,程雲臻竟沒被嚇到,只想著趕緊解脫。
又是“咣當”兩聲,程雲臻忽感身子被人抱住,是君無渡棄了劍,顫聲道:“我下不去手!”
屋外霹靂一個接著一個,窗邊不斷有電光閃過,君無渡聞著熟悉的香氣,心中襲來一片茫然。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將秦雲留住?
程雲臻想把他推開,但手上使不動力氣。他冷聲道:“你殺了那麼多人,輪到我怎麼就不行了?”
君無渡喃喃道:“可是你跟別人……不一樣啊。”
程雲臻道:“你還殺不殺,不殺我要睡覺了。”
他突然很累,累得眼皮都抬不起來。更加讓他疲憊的是心累。
君無渡將他抱到床上,看著他合上眼睛,而後走到窗邊對著外面下起的雨繼續思索著如何能夠留下他的辦法。
“秦雲,我又想到了……”
君無渡轉過身去,床上的人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
秦雲這幾天因為生病,一直在睡覺,君無渡已經習慣了。他踱步到床前,便在此時,又是一道閃電出現,照亮了床上人面容灰敗的臉。
君無渡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他沖出去大叫道:“打什麼閃電雷鳴?沒看到這裡有人在睡覺嗎?”
他沒有施避雨法咒,渾身被淋透了,在屋子周圍又施加了好幾道結界,隔絕了那些雷鳴聲和落雨聲。
回到房中之後,他呆立在床邊,發絲一縷一縷地往下滴水。
秦雲真的在睡覺嗎?
那麼多個夜晚,他都看著他睡覺的樣子。他睡覺的時候應該會呼吸,胸口應該會起伏才是。
還是說,這是因為病情加重而已?
“秦雲,”君無渡試著叫他,“吃點藥再睡吧。”
沒有人回應他。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上前去抓住秦雲的手腕,探了下秦雲的脈搏,而後抓著他冰涼的手腕,頹然低頭。
秦雲不是修士,魂魄太脆弱了,消失之際,竟連個彌留的時間都沒有。他甚至沒有機會從天道那裡將他搶走。
外頭雨勢越來越大,是一場滂沱大雨,好像落進了他心裡,而後又不受控制地從眼睛裡湧了出來。
君無渡抬起頭來,想起秦雲不止一次對他說過的那句話——你要逼死我嗎?
秦雲說話時通紅的眼睛和痛苦的神情猶在眼前。
不錯,是他活生生地將他給逼死了。短暫的空白混沌之後,無窮無盡的傷心痛苦從心底蔓延出來,昏昏沉沉之際,他想,死了又怎麼樣?他說過,就算他到了陰曹地府也要把他帶回來!
雷聲轟隆之中,君無渡瘋了一樣地開始以自己的鮮血布招魂法陣,他不知疲倦地一直畫到了天亮,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把他的魂魄給招回來。
君十五按時來送早飯,開門之後卻被駭得不輕。只見整個屋裡所有能塗抹的地方都被畫上了紅色的陣路符文,散發著和惡鬼身上一樣的煞氣,而劍尊正抱著秦雲在床上,渾身割滿了傷口。
君十五已是築基修士,怎麼會看不出秦雲已經氣絕?當時心下大哀,哭了出來,看見劍尊如此,忙找君意原和君雪銀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