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孩子都指向了剛剛說話的男孩:“班長擦的。”
班長笑呵呵地咧了咧嘴,道:“我是班長,院長說了,班長就是表率。”
何汐又莞爾,照常開始給他們上課。
他來福利院沒多久,也就幾天時間,以前他早就跟鐘月白說過要來幫忙,鐘月白固執不讓,直到兩年前生了鐘謹鐘諾,她是高齡産婦,月子又沒有調理好,傷了身體,一直堅持操勞著,前幾天才終於答應讓何汐來幫他帶這幫孩子。
她不讓何汐福利院久留,每天上完兩個小時的課,她就趕著何汐走,讓他去做自己的事。何汐知道她一輩子主意硬脾氣大,不敢違拗,只得答應她。
兩個小時短得如同一瞬,孩子們下了課高高興興跑去玩了,只有蘭蘭還安靜坐在課桌前,舉起了手:“何老師,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何汐看著她漆黑透著天真的眸子,笑了笑:“可以,什麼問題?”
蘭蘭想了想,說道:“假如有一個人,從出生起眼睛就看不見,她該怎麼走路才不摔倒呢?”
何汐陡然心中一澀,半晌,才輕輕撫了撫女孩的頭發,誠實道:“……我也不知道。”他頓了頓,牽起一個笑容說道,“不過就算眼睛能看得見,也是可能摔倒的,摔倒了又怎麼樣呢?站起來就是了,別哭,笑著,笑著才不會覺得疼。”
女孩略顯迷茫,何汐正要再安慰幾句,餘光卻瞥到窗外一道人影閃過。何汐眨眨眼,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何汐以為是哪個孩子跑回來了,可卻沒人進到教室裡來,他心中思索著,出了門。
鐘月白看見他出來,沒好氣地扔給他一件舊的厚外衣,“你們這些二十來歲的小年輕,仗著身體好就亂糟蹋,老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何汐從沒考慮過若幹年以後的事,心說年輕時要是不糟蹋,以後連後悔都沒處悔。不過他不敢頂撞鐘月白,笑著穿上了衣服,想起剛才,又囑咐道:“對了鐘老師,這幾天記得關好門窗。”
鐘月白莫名其妙:“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走。”
何汐揚揚手,沒再說什麼,笑道:“我明天給您帶瓶護手霜。”
他在鐘月白的罵聲中出了福利院的門,聽著裡面孩子們喧嘩的打鬧聲,卻沒有立即離開,轉步往福利院一旁的圍牆走去。
他脫了外套妥帖放在牆邊,藉著牆根的一堆雜物,幾步登上了牆頭,四處望了望,朝一個方向小心地摸了過去,來到盡處,甫一低頭,就看見小院中有人正躲躲藏藏,他想也不想猛然躍了下去,抓著那人狠狠一發力,就把人按在了地上。
對方倏然間只感到身後一陣力道襲來,被他偷襲個正著,一瞬間也有些懵,想要掙紮,無奈手臂被制住,用不上力。
何汐膝蓋壓著他,歪頭去看他的臉,嘖嘖兩聲:“這小賊還長得挺俊,可惜做了賊。”
少年面色愈發難看,壓低聲音道:“我不是賊!我……”
何汐仔細端詳他,惋惜道:“長得俊不說,年紀還這麼小,你說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做點什麼不好,偏要來偷雞摸狗——我告訴你,這裡是家孤兒院,十幾個孩子,窮得就快揭不開鍋,你偷也偷不到什麼東西,以後別來了,我今天就不報警,聽清楚了……”
盛濯道:“我是回來看院長的!”
何汐緩緩眨了下眼,半晌,還是沒松開他:“你說是就是?那我們去找院長對質。”
盛濯忙道:“別……她不讓我回來,她看見我會生氣的。”
這倒確實像鐘月白說話做事的風格,何汐信了幾分,這才慢慢放開了他。
少年滿身塵土,撐著站起身來,拍打著身上的泥土,見總也拍不幹淨,只得暫時作罷,臉色不怎麼好看,說話卻還算剋制:“謝謝……何老師。”
何汐原本一瞬不瞬盯著他,聽他說“何老師”,忍不住笑了,表揚道:“還怪有禮貌的。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盛濯老實回答:“盛濯,十六。”
何汐點了點頭,笑著用袖子給盛濯擦了擦臉上的泥土,故意似的重複了一遍:“盛濯,十六……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他喃喃自語,“鐘老師那麼風風火火的人竟然能養出個悶葫蘆……”
盛濯有些急,手指攥了又松,終於乞求般地說道:“……何老師,你能不告訴院長我今天來過嗎?”
何汐蓄意逗他玩:“當然不行,我這就去告訴她。”
盛濯薄唇抿得緊緊的,見何汐轉身要走,猶豫半秒,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子,聲音低低的,帶著急音:“何老師,她身體不好,不能生氣,我只是想看看她,馬上就走了,你別告訴她……你有什麼要求,我能辦到的一定辦到。”
何汐看著少年英挺眉眼上的急切之色,笑著嘆了口氣,“好,不告訴,咱們兩個翻牆進來的,再翻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