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無限城他所求的道就在這個男人身上10）
五歲的孩童笨手笨腳地從廢棄的馬廄裡爬出來，他已經在這裡藏了一夜，確定沒人找過來，日頭又明晃晃地升起，便決定出來找些吃食。
這孩童實在是極其可愛，雖然瘦脫了相，臉上全是一道一道交錯縱橫的草木灰，但仍然能看見那一雙懵懂靈動的黑眸，要是擦幹淨臉，再換上錦緞綢服，儼然便是一個長安城裡富貴人家受寵的小孫兒。
不過孩童自己心裡清楚，他已經大半個月沒吃過什麼正經東西了，自從記事以來，父母親嘴裡最常提到的就是“荒年”、“旱災”、“洪水”、“老天又要來收人了”雲雲，今年好不容易打下一點糧食，官府來收完稅之後鬥裡也就只剩下淺淺的一捧，別說熬到冬天了，秋天就得餓死人。
孩童便跟著大人出去挖草根、捉蟲子——這頂了一陣子，但草漸漸沒了，蟲子也捉不到了，河道是幹的，只有焦黃的土對著烈日，所有人眼珠子都在冒綠光。
但他昨天，居然喝到了肉湯。
湯沒有滋味，因為沒有鹽，然而畢竟是肉熬出來的，油脂有滋有味地透過孩童的喉嚨，再滋潤起他的腸胃。
在燉湯的時候，孩童曾偷偷爬到灶臺上，掀開蓋子瞅了瞅，裡面是一雙非常小的手，似乎屬於幼兒，已經被燉得有些脫骨了，奶白色的渾濁湯汁似乎要溢位來，他嚥了咽口水，肚子咕咕一聲，又把鍋蓋蓋回去。
與此同時，那個一直拖著鼻涕、嘴裡嚷嚷著阿兄，走到哪裡都想當自己跟屁蟲的阿妹不見了。
養父坐在門檻上，長時間的饑餓已經讓這個男人腦筋無法轉動，養母從鍋裡盛出一碗湯，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遞給自家男人，同時嘴裡叨叨地抱怨著隔壁家的孩子比自家囡囡輕了一點，這一筆買賣換虧了……
小小蘇喝完了湯，當晚就跑了出來，他知道隔壁家還有個大一點的孩子，和自己年歲相差無幾。
再不跑，明個兒下鍋的就是自己。
小小蘇沒有正經名字，養父養母叫他小狗，聽養母說，他是貴人送到莊子上來的，而這一戶農戶恰好沒有兒子，小小蘇又格外玉雪可愛，所以照顧起來也格外精心，就連光景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他們也是先選的親生女兒。
跑出來的蘇小狗東看西看，他正琢磨著要去哪裡扒拉一點食物，便看見街邊人頭擠擠挨挨，所有人圍成一個圈，看中間的人變戲法。
這種年頭，還有人變戲法，實在是非常稀奇，能填飽肚子的和不能填飽肚子、但還有力氣動彈的，俱都湊上去看。
蘇小狗也仗著靈活矮小，鑽過人群，看裡面的戲法。
正中只坐了個髒兮兮的老道士，穿一身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青衣，頭發和胡須都跟枯草似的，這個道士看見蘇小狗，倒好脾氣地招手叫他過來，讓他看自個兒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朵淡紅紅蓮，正在老道皸裂的手掌裡不斷開合，它先是開放，再是枯萎，然後再是開放，似乎就這樣永無盡頭地迴圈下去。
人群已經騷動起來。
“來一兜麵粉！”“變幾個麥餅！”
間或有人這樣渴求，老道士只是嘿嘿一笑，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大家便又有氣無力地散開，不能填飽肚子的戲法，再中看也不中用。
只有蘇小狗眼睛發亮。
“我要學！我要學這個！”孩童嚷嚷起來，露出缺了一半的門牙，“我也要變出花來玩！”
從那之後，一直到現在，蘇元曜都在一心追逐著這個名叫【道】的東西。
原來如此。
我就是這種人，不讓我求道，不如殺了我。
這就是我的本心。
我把持住了嗎？
蘇元曜往前踏出一步。
他對上一雙毫無感情、比起人類更像是昆蟲的淡紅雙眸。
他五歲時見到的那朵紅蓮便盛開在這雙眸子之中。
他所求的道就在這個男人身上。
青年便微微一笑，張開手來，徑自將面前的人抱了個滿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