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舒燈就是我生命中的指路……
後面幾天, 程式言在劇組拍攝幾場施幸的單人戲份——悲痛不已的施幸按照舒燈的遺願,將她留在維也納,自己則是回國去完成她未盡的慈善事業, 那把珀伽索斯,他捐贈給了維也納當地的音樂博物館。
在他拍攝的那些天, 顏千繪則是和梁瓊在維也納周邊吃喝玩樂。到了他殺青後第二天,兩人一同從酒店出發去看舒燈。
維也納是舒燈的埋骨之地。
她的墓地位於一片清幽的松木林裡,公墓前堆放著許多鮮花和與小提琴相關的物件,這是世界各地的樂迷們留下的。
白色的墓碑上刻著舒燈的名字,下面一行是她短暫的生卒年。顏千繪將一小束玫瑰放在墓前, 這是舒燈最愛的花。
她和程式言一起, 默默地鞠躬, 接著她又從包裡拿出一張自己畫的小畫, 畫面裡是正在拉小提琴的舒燈, 飛揚的音符串成優美的線條,環繞在她身旁。
在琴的面板上,她用鮮豔的顏色畫了一朵玫瑰, 就像她今天帶來的一樣, 鮮妍而熱烈地綻放。
手上的珀伽索斯似乎有了生命,在顫動、在訴說。
顏千繪將它從琴盒裡釋放出來,讓它呼吸舒燈公墓周圍的空氣、隔著時空與它的主人見面。
琴弓搭在琴絃上,曲聲傾瀉, 小步舞曲在公墓悠揚響起, 尾聲落下, 她對著墓碑優雅謝禮。
將琴輕手輕腳放好後,她看著公墓上的照片,輕啟雙唇, “舒燈就是我生命中的指路明燈。”
程式言側目望她,等待她繼續往下說。
她淡笑,“我中學的時候就拿了梅紐因少年組的冠軍,我為了那場比賽練習了很久很久,甚至夢裡都在拉琴,好幾次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比著拉琴的姿勢。”
聽見她的描述,程式言不由彎其唇角 ,在腦海想象她描述的畫面。
“後來我收到了很多關注和贊譽,但是我的小提琴老師卻對我很失望,他說看不到我的熱愛和感情。”
“多可笑,我花了那麼多去練習指法練習泛音,脖子肩膀和手臂因為長久的持弓動作時常感到痠痛,手指從起泡到最後結了一層薄繭。他卻說我拉琴時就像一臺設定好程式的機器,毫無靈魂只會炫技。”
“我對他的話很不服氣,但實際上,我確實就是他說的那樣。那段時間的我就只是魔怔般地在練琴,沒有任何思考地去投入時間和精力,因為我以為,只要讓小提琴充斥在我的生活和大腦中,就不會有心情去胡思亂想,可多少次靠著腮托猛然驚醒的瞬間,都像大夢一場空。”
“為什麼想讓自己停止思考呢?可能人在某個階段都會對人生産生諸多懷疑,我糟糕的親緣關系、學了多年的小提琴,還有離我遠一點但發生在我身邊的一些事.....我從所有存在的事物中感到一種荒誕,所以我無比狂熱地想要尋求一些意義,尋求讓我能夠繼續賴以存在的意義。”
“可我發現意義就是無意義,我對世界充滿失望,我的人生就是絕望地空喊,原來生命就是乏味的重複,我行屍走肉般過著每天的生活,對著我的媽媽、我的同學、我遇見的任何一個人,扮演著和往常一樣的姿態。”
“可精神思考的歸宿之一就是陷入巨大的虛無主義漩渦,我又憑何來對抗虛無呢?或許只有那一種做法吧。”
說到這裡時,眼淚肆無忌憚地開始流淌在她臉。
程式言鼻尖一酸,張開手臂,緊緊地將她攬進懷裡,他從未知曉,她在那麼小的時候産生過自絕的念頭。
他以為她在顫抖,可實際上顫抖的人是他,跨越時間的後怕從多年前傳遍他全身,他害怕,她那時真的做出了那一步。
她笑著說了年幼時的故事。
站到橋上,縱身越海的念頭是牢靠的抓手,死死地控制著她的步伐往前走,那時候手機的鈴聲響起,舒燈的小提琴曲傳到她的耳畔。
像被人猛地一拽,她驚醒,望著大橋到海面的高度,四肢戰慄,心頭萌生出了巨大的驚恐。
是溫爾雅的電話,她在外地的演出結束了,下午的飛機回家,關系地問顏千繪中午吃了什麼。
她說還沒吃,溫爾雅催她趕緊去,她說好,等會就去。就這樣,她回了家,把桌上阿姨做好的飯菜放進微波爐加熱,吃飽飯後進房間。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一下午,伴著舒燈的曲子,搜她的訪談和報道看……不知不覺,她睡著了,一覺醒來,好像奇跡降臨。
整個人煥發新生,心靈被注入活水,澄澈明亮,波光粼粼。又像夏季的蟬,迴圈多次蛻去堅硬的體殼,終於得到生長。
她把頭貼在他胸膛,輕輕抽噎,“人在想要自絕時,會突然被某件事擊中,觸發求生機制。舒燈的音樂帶著一股生命的抓力,琴絃就是繩索,我就這樣被她從懸崖邊上拉回來。你說得對,不是所有人都有自愈能力,我很幸運,不是嗎?”
這樣的故事真的流傳出去,大家或當做杜撰段子來看待,或認為是樂商為了賣唱片做出的商業宣傳手段,但這一切真實發生在她身上。
人總要褪去一些東西,重獲t繼續生長的力量,舒燈是她蛻變和成長的催化劑,也是自我厭棄時的清心音,神奇般地平息我暈頭轉向、不安無助的心。
“如果我終將無法掙脫虛無主義的桎梏,那我選擇不再去尋找鑰匙,戴著鐐銬跳舞也是一種自由。舒燈在採訪中說,她有無數偉大的心願,但她從開心地演奏每一首曲子做起。她在短暫的生命裡做了很多事情,熱愛的事業、純粹的善舉、對她至死不渝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