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意第一次,在他那樣好看的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也第一次在賀臨禮身上,感受到何為無措。
她總被人可憐。
兒時被外婆可憐,跟著本就年邁病重的外婆一起生活,連照顧自己一個人都吃力的外婆,最後在冬天走了。
後來被孤兒院院長可憐,讓她有處可待,可那裡的護工那樣可怕,她總被一個人關在陰暗潮濕的禁閉室裡。
她總想藏進深冬,藏進深冬的厚雪裡,無時無刻都在祈禱,祈禱著她能和外婆一樣,在某個冬天,悄無聲息的離開人世。
再後來被徐秋可憐。
不出所料的,最後又成一個人。
她總被可憐,總在寒冷的冬天被丟下,總在最後變成冷冰冰的一個人,眼下連賀臨禮也來可憐她了。
這個冬季過後,她會被再度丟掉,重新變回一個人。
“哈……賀知意,你少自作多情。”
“我只是單純不想回那個所謂的家,單純不想一個人過年,單純無聊,不是為了可憐你。”
眼淚好像早就被冷風陰幹,臉皮開始刺痛,賀知意清醒了些,賀臨禮也說得煞有其事。
他三兩步走到她的跟前,揣著手,垂眼反問:“剛好你也一樣,不是嗎。”
她怔住,久久無言,卻突然笑了起來。
是少見的情緒,賀知意確實很少笑。賀臨禮更很少見過賀知意笑,回想起來,倒是總能看見賀知意哭。
“真是蠢貨。”
他長長呼了口氣,不知是不是剛剛情緒哽了很久的原因,加上賀知意的笑聲,越想越是不爽,語氣中帶有明顯的不悅。
“蠢貨一個。”
賀知意毫不在意,眼裡掛著淚花,話音黏糊:“賀臨禮,我想去聖倫斯。”
她想聽一聽聖倫斯廣場的那個鐘聲。
也許問別人不可以,但不知怎的,賀知意覺得問賀臨禮可以,而且堅信賀臨禮一定能帶她進去。
賀臨禮沒有表態,垂眼看她。
她才剛剛哭過,兩眼還是濕漉漉的模樣,眸色相較之前清透很多,不時抿唇,貝白的齒,紅嫩的舌,都盡數藏在那略帶櫻色的唇下。
說話的間隙,那小巧的唇瓣一張一合。
賀臨禮別過視線,帶著不悅的“嗯”從喉嚨深處滑出。
他沒有正式表態,賀知意也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她知道,賀臨禮這樣就算同意了,同意了剛剛她那無厘頭的要求。
賀臨禮也沒有趁機挖苦她,當然,如果他想的話,在她提出要去聖倫斯的時候,他就該冷冷懟她一句。
畢竟上一秒她還那樣委屈哭訴著要走,說要離開。
賀臨禮朝她所在的方向又走近一些,後將插在兜裡的手抽出,沒給賀知意反應的時間,上手有些用力的扯了扯圍在賀知意脖頸間的圍巾。
動作間帶著明顯的報複意味,一聲低斥順勢傳到賀知意耳邊。
“蠢東西。”
她輕笑著看他,黏黏糊糊應了聲“嗯”,卻沒再說話。
今年就好。
哪怕只有今年,哪怕只有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