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她難受歸難受,腰卻挺得筆直,不曾彎曲,咬牙不讓自己的膝蓋軟倒觸地,心裡又有些滿意。
但黍還是口氣嚴厲地說:“你可知你的想法非常大逆不道,簡直就是引火自焚的癲狂舉動!”
教訓完眼前不知好歹的後輩後,他又放緩了語調:“阿萍,要知道你憑借你培育良種,散播良種免於百姓饑苦之功德,日積月累下,百年後足以讓你憑借功德飛升獲得神位,遠離生老病死,逍遙九州。”
“有這條輕松的路可以選擇,你又何必行逆天之舉?”
眼前這位神,阿萍想他應是神農沒錯了。現在教訓她的口吻真和教訓小輩差不多。
想想要是換了其他神仙,自己現在怕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阿萍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跡,對著地上啐出一口血唾沫:“您可真為我著想,很可惜晚輩做不到。”
“若是您早個十幾年在我入道時,找到我,給我指出前面您說的那條捷徑,晚輩也就從了。可惜晚輩入的道不能回頭,若是靠偷奸耍滑成了神仙,遲早也會被天道找理由誅殺。”
她又咳了咳,臉上帶著些自我調侃的愉悅:“再說了,老人家,我一個人富裕了有什麼意思,當然是帶著百姓一起富裕才有意思。那什麼我受到的教育一直是先富帶動後富,全民奔小康?”
望著面前小姑娘這嬉皮笑臉的樣子,黍再也繃不住自己嚴肅的臉孔,斥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
罵完,老人又收回了威壓,抬手握住阿萍的手腕,給她療傷。
看她臉色轉好,紅潤了許多,又問:“你挺能言善辯的,那給老人家說說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阿萍這會兒也明白眼前這位大神是個紙老虎了。
咳嗽兩聲,壓下喉嚨內的血腥味,她老實交代:“先建國,把攤子支起來,後面繼續邊種地囤積糧食邊督促工部研究武器。等凡人能憑藉手中武器打傷、打死惡妖後,再嘗試拉攏不作惡的老實妖怪,再然後繼續擴張地盤尋找志同道合的同志,謀圖大業。”
黍聽完阿萍後續計劃,點點頭,覺得她還算有條理。
可抬眼對上小丫頭討好的笑臉,他便又板上一張臉:“你這都是空話!你拿什麼東西招攬志同道合的那什麼同志!放著眾人都走的平坦修仙路不走,走你這看不到盡頭的黑路!”
聽見黍這話阿萍不樂意:“這世上路又不是天上有的,都是人造人修的!”
反駁完,她又小聲說:“我這好好發展,吸引人才的能力還是有的,您看您這不就來了麼。”
黍:“嗯?!———”
這孩子!
也不曉得給長輩一些面子!
黍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忽然覺得眼前的姑娘越看越覺得沒皮沒臉:“有我一個來,哪有什麼用?!”
“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啊。”阿萍小聲頂嘴。
黍:“……看你這樣子,真是讀書人出聲,特別能說!”
老頭子對著阿萍吹鬍子瞪眼完畢後,又嘆了一口氣,擔心地問她:“你能給老朽說說你修的什麼道嗎?”
話問到了這裡,阿萍只好繼續坦白:“殺生道。”
三個字說得極輕,聲音小得像是在人耳邊說的悄悄話。
阿萍再不是那個靠熱血莽出一條生路的小姑娘了。她透過身邊接觸的修道者們的反應,她大概知道在其他人眼裡,自己怕是個debaff加身的倒黴蛋,盡是往紮腳的修行道上奔跑的狂徒?
黍:“啊?”
他不明白一個小姑娘為什麼會修這條道!
走這條道的男人也沒幾個能修出個結果的!就算有了結果,長此以往修得了個性格暴戾弒殺,親友迴避。
他這時看著阿萍的眼神又變了,像是在望著什麼珍獸:“你企圖甚大,作為首領必然是要坐鎮於帳中,你不去殺生取命,又哪裡能增長修為?首領弱小,說的話再好聽也只是虛張聲勢,打下的江山也會是鏡花水月。”
阿萍不在意地搖頭:“我要殺的要取的不是簡單的生命,我要斬的是業消的是孽。”
“打倒封建迷信,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君王,打倒地主。消滅饑餓,消滅疾病,消滅陋習,消滅文盲,做到每一點我的修為就能漲。”
說完話阿萍垂下眼,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鎖鏈嘩啦啦響動的聲音。
那些黏膩扭曲的東西,暫時不能斬斷,它們就化作鎖鏈纏住了自己,與不周相連,企圖腐化寶劍的鋒銳。
說完了所有該說的話,阿萍陷入了沉默。
黍被阿萍口中這一串要斬要劈的事物,堵住自己想要說出口的前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