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繼續說:“我爹是秀才又怎麼樣,母親和姨娘都沒有給他身下兒子。我不服我比男人們差在哪裡?我爹的學生背書磕磕巴巴,而我早在十歲就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但我每次把他的學生比下去都會捱打。”
“我不服氣就更加是我爹沒有溺死我們姐妹,就是好爹,這簡直可笑!”
“再大些,我曉得女人不能做官,拋頭露面還會被人輕賤後,我也放棄了,但誰想到我遇見了丈夫。”
毓秀說起她丈夫臉上就泛起一股甜蜜:“他呀,是個小商人販茶葉的。他支援我讀書還會給我找書看,誇獎著我。也不覺得家裡沒兒子難受,他說和我在一起多生女兒也沒關系,他給孩子們招贅就好了。”
“然後他去我家提親了,雖然過程有些波折,最後我們還是在一起了。然後在新婚一月後我陪他出門去進茶葉,在路上遇見了水匪。。。”
說到這裡,她講話的聲音開始顫抖,阿萍給她重新到了一碗熱水:“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不,我要說。”毓秀眼裡泛起水光“我們被抓了,隨從被殺了,錢與貨都被搶了,他護著我給那些畜生磕頭,可是他們還不放過我們。他們在我丈夫眼前侮辱了我,也在我面前殺了他。”
“當時我想撞刀子和他一起去的,那傻子卻讓我好好活著,說人死了就什麼也沒了,活下去總會遇見好事的,他、他太痛了,不想我也這麼痛,讓我百年後再去奈何橋旁邊找他。” 。。。太慘了。
阿萍伸手握住毓秀冰冷的手背,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是死了一了百了還是苦熬活過一生,她說不清那種選擇更慘,那種選擇才是堅強?
阿萍看著要留下眼淚來,毓秀卻急促地深呼吸幾下後就恢複了平靜:“所以你別擔心我會出事,我現在是一個人活兩條命。”
“那個雜種沒了,我以後生出來就是正經孩子。我心裡有了人就不會去嫁個盼望兩情相悅過日子的人,就找個搭夥過日子的人。活著我給那人盡了妻子的責任,死了我就去找我的傻丈夫去。告訴他,我這做人的一輩子,也不算辜負了。”
阿萍想不出任何有力量的話去鼓舞她,只用力握著毓秀的手,說:“你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你先是毓秀,才是其他。”
毓秀喝了阿萍給她倒的熱水,一抹嘴,說:“我當然會好好活著!”
“今日我把話給你說開了,你也別擔心我了。”毓秀笑了笑,到了兩碗熱水,分了一碗給阿萍:
“人生在世活著誰不苦,其實熬過來了我也知道那傻男人說的活著是什麼意思了,活著總會遇見好事的。就像我也沒想到會在絕望的又一天裡,遇見阿萍你。”
毓秀舉起瓷碗,看向阿萍:“來,以水代酒,我們幹了!”
阿萍舉起瓷碗:“幹了,注你以後的人生一帆風順。”
溫熱的白水按道理只能喝出淡淡的甜味,阿萍卻覺得自己現在喝下的這碗水的味道又酸又苦,像是飲了碗淚水一樣澀嘴。
毓秀對阿萍說了一番心裡話,情緒激動過度,平靜下來後竟然格外疲憊。
阿萍現在對於睡眠的需求沒有以前高,就主動勸她回棚子裡睡了。
阿萍抱著不周在船板上看月亮,清冷的月光覆蓋在黑夜中的萬物上,柔和了黑暗的恐怖。
她看著月亮在想,月亮啊,月亮,千年不變的月亮,你照亮了多少歷史上無名的卻像毓秀一樣堅強的女性。
都說月上有嫦娥有太陰星君,女子們拜月的時候,她們看著那些可憐的姑娘會心生觸動嗎?
不出意外,今夜的阿萍又再度失眠,她在月夜裡練了一晚上的劍法。
毓秀想好好活著,阿萍就沒有格外去關注她了,因為她清楚自己的格外關注,對於毓秀是另一種傷害。
漁船順流而下,阿萍一路上送走了不少姑娘,現在船上就剩下毓秀和幾個孩子。
女孩大多被母親帶走了,船上剩下的就是些男孩。
阿萍望著像是不安的小獸們在漁船角落擠做堆的小男孩們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