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色謊言
考完試後的陸燦然才知道梁元崢打了陳萬裡。
這個訊息還是陳萬裡告訴她的。
“幫我想個藉口, ”陳萬裡說,“你男神把我打破相了,晚上我爸來找我,到時候看我這張帥臉掛彩, 他問我怎麼搞的, 我該怎麼解釋?你自己看著辦——放心, 我沒打他,哼,我不屑幹動粗這種事。”
陸燦然不敢相信:“誰?”
“你男神, ”陳萬裡提高聲音, “這麼多年了,我媽信仰的宗教都換仨了、你還沒換過的那個男神,梁元崢, 他把我打了, 兩拳,全都在右臉上, 你聽不懂中文——我講的中文有那麼難以理解嗎?”
陸燦然呆了:“你今天說話怎麼又慫又囂張的?”
“你該去問問你的好……算了,”陳萬裡很恨地說, “快點幫我編個理由, 反正你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幹的。這次打我的人又是梁元崢, 不管怎麼樣你得負責到底,我沒空和你瞎掰扯, 就這樣,想好理由告訴我。”
陳萬裡說得一點都沒錯。
從小到大, 陸燦然幫陳萬裡編出不少謊言, 用來應對他父親陳教授。
陸燦然從小就害怕陳教授,對方不茍言笑, 常常體罰陳萬裡。兩家是鄰居,六七歲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陸起鳳女士忙著生意,李新新又有在外考察、採風寫作的任務,陳教授和他妻子孟阿姨照顧了陸燦然一段時間。
孟阿姨是柔弱善良的全職太太,不少中老年作家筆下的賢妻良母典型,細聲慢語,從不會對孩子大聲說話;陳教授也很少會對陸燦然說話,他沒有表現出來,但陸燦然感到他並不喜歡小孩子——不僅僅是陸燦然,也包括陳萬裡,都不受這位脾氣古怪的教授歡迎。
陸燦然多次在陳萬裡身上發現傷痕,長長紅紅的一道,那是陳教授用戒尺責打的,一柄據說打過陳教授、現在也被陳教授拿來打兒子的竹板,兩指寬。為了幫助好友不受責打,好幾次,陸燦然都會主動承擔責任,說是自己的錯——
陳教授當然不會打她,但也會教育她。
他會翻看陸燦然的日記,以嘲諷且不屑的語氣問她就是這樣回報孟阿姨和他的照顧?否定陸燦然的手工畫,貶低她獲獎的作文——
每當陳教授的教育時光、以及陳萬裡捱打時,孟阿姨永遠都是默默地疊被子擦地板做家務,她永遠都像聽不到這些,像大腦中裝著淨化系統,會自動過濾掉所有不符合“家庭美滿”的聲音。
陸燦然不得不從小就學會了遷就他人,包容,她自身情感豐富,過於考慮他人看法,擔心冷場,擔心自己的錯誤會給他人帶來困擾,擔心會給別人帶來麻煩、讓別人生氣,甚至會主動維護一些關系,不希望看到令大家尷尬的場景……
有時候她覺得這樣不太好,但沒人教她“正確做法”;且在犧牲自己微小情緒和利益的狀況下,能達成大家都很快樂的局面,陸燦然認為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她擁有的東西足夠多,也不會對這點失去斤斤計較。
陸燦然幫陳萬裡想出的理由是下樓梯摔倒了,後者一臉鬱悶地採納了,不久後又給陸燦然發來簡訊,說沒事了。
陳教授找他似乎是為其他事,陳萬裡吞吞吐吐的,說得含糊不清,反正兩人吃了頓飯,說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我這邊過不去,”陳萬裡說,“梁元崢打我了,你看著辦吧。”
“我能看著辦什麼?”陸燦然說,“你都沒講來龍去脈,我怎麼判斷你被打是真的含冤、還是他為民除害?”
陳萬裡氣極了:“你越來越不珍惜我們的友誼了!”
陸燦然不認為自己不珍惜。
神奇蘑菇的副作用越來越強烈,幻聽和幻視越來越嚴重,考試時已經是忍著雜音往下寫,現如今,在嚴重耳鳴和資訊過載的疲憊下和陳萬裡說話,陸燦然認為自己對他已經非常好了。
陳萬裡氣到想掛電話,還捨不得,酸溜溜地告訴她。
“明天大暴雨,”陳萬裡說,“別出門了,我知道你對朋友好,但也沒必要這麼好。別人表白關你什麼事?江斯不是說你只負責出主意嗎?怎麼現在你什麼都幹?明天沒必要就不出門,操心多了容易被雷劈。”
陸燦然左耳進右耳出。
這場突擊測驗把舍友們的精氣都“吸”幹了。
祝華欣感冒,徐喬週六要去圖書館學習,秦冰霜還有風雨無阻的兼職,只有陸燦然,週六無所事事,也不能和忙碌的梁元崢搞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