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剋制著保持距離,這讓忍不住想靠近的陸燦然毫無貼貼的機會。
這也不影響她的開心,一路上經過,小貓在叫「蟑螂好吃好玩大蟑螂」,小狗在叫「貓貓剛生産出的巧克力脆脆鯊」,紅燈的「都他xx的給老子停下不想死就別朝老子走」,臭豆腐攤的「誰能比我臭啊」……
這些越來越多的彈幕,陸燦然統統忽略不計,她現在只有曖昧期的欣喜,春風得意馬蹄疾——輪胎疾。
店裡人不多,剛點完菜結賬,梁元崢的手機就響起來。
妹妹梁越雲又逃課了。
臨近高考,她越來越焦慮,逃課後回家大哭一場,姥姥心疼,不知道該怎麼勸,知道梁元崢忙,也沒打電話讓他回家,而是帶了梁越雲坐車到了a大校門口。
還沒有美美享受單獨約飯時光,陸燦然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見到了家長。
梁越雲比她年紀小,仔細看,和梁元崢五官並不像,但兩人站一起,一看就是兄妹,也是高挑大眼高鼻樑的女孩,冷冷傲傲的,倔強的臉,頭上彈幕卻是一長串的:「qaq」
姥姥的腰背微微佝僂,戴一副老花鏡,彈幕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蹦,一句話沒蹦完,下一句就覆蓋了。
「小、姑、娘、真、漂——」
「是、元、崢、女、朋——」
「真、好——」
陸燦然已經非常喜歡姥姥了。
梁元崢輕聲向陸燦然道歉,她不在乎;在梁元崢加菜時,她還主動出擊,笑眯眯地誇姥姥身體真好真硬朗,又貼心地問梁越雲想不想喝奶茶?附近有家奶茶店很好喝要不要嘗嘗?
一老一小被陸燦然哄得迷迷糊糊找不到西,眉開眼笑,梁元崢還沒和妹妹聊天,梁越雲眉眼間的難過就消散了。
四杯奶茶很快送達,姥姥一個勁兒地說不喝不喝,你們年輕人喝。
嘴上這樣說,陸燦然看到她的彈幕在憂心忡忡,擔心這杯錢太貴。
“姥姥,”陸燦然放軟聲音,“您嘗嘗嘛,好喝不好喝的,先嘗一嘗好不好?我買了四杯呢,一人一杯,剛好。”
梁元崢站起來,片刻後,又坐下。
他的彈幕還是安靜的,是沉默的,什麼都沒有的沉默。
陸燦然是家裡唯一的孩子,無論是爺爺奶奶、還是姥姥姥爺,孫輩裡只有她一個孩子。從小就懂得怎麼討老人歡心,更何況還有彈幕這個掛。
姥姥嘴上說別點太多菜她不餓,實際上,頭上的彈幕一直在想好貴等會兒少吃點。
陸燦然眼睛酸酸。
她和清貧的距離太遙遠了,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有人會為體面地省錢選擇少吃。
這一刻,陸燦然忽然意識到,梁元崢能走到這裡,非常不容易。
當初他演講時的貧困生活在這一刻具像化,今天的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陸燦然是乘坐父母為她精心修建的郵輪,而梁元崢,只有一個載著家人的小木船。
梁元崢沒有露出絲毫窘迫,陸燦然看不到他的彈幕,讀不到他的心,只聽他溫和地與梁越雲交談,問生活費還夠不夠。
在陸燦然面前,他沒有避開、也沒有掩蓋自己清貧的家人。
四個人點了六個菜,有兩道動得不多,吃完飯後,姥姥提出要打包,梁元崢平靜去前臺,拿了打包盒過來。
陸燦然第一次知道,原來吃不完的菜還可以打包。
梁元崢清楚感受到她的無措。
涉世未深的她還不能很好掩蓋本能的震驚。
久歷清貧的梁元崢也沒有刻意遮掩、美化。
兩人家境差距懸殊,小公主或許從未深刻思考過這點,但沒關系,他不會打造虛偽的幻境,不會用甜言蜜語去建造名為“真愛”的皇宮。
她要看清,他其實手中空空。
沒有任何所謂羞恥,梁元崢沒有抱怨過貧窮;不贊美,也不怪責。
看到陸燦然因為“打包”而驚訝時,他蓋扣塑膠盒蓋的手一頓,微微側臉,避開她視線,安靜地將打包好的飯盒裝進塑膠袋中,遞給姥姥,先叮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再叮囑妹妹休息好了要回學校。
“不用擔心,”梁元崢說,“我和你們班主任打過電話了,說你是突然不舒服,替你補了假條,回校後記得先去他辦公室拿假條,他不會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