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故意縱火。”秦王嬴稷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在惶惶不安的安國君的身上,
“太子,起火的宮殿是由何人居住?”
“稟君上,”安國君斟酌著語句,“那間起火的耳房,和九公子信的臥房只有一牆之隔。”
護衛在秦王身側,始終不置一詞的蒙驁稍稍變了神色。
起火點在公子信的臥室附近,而公子信,竟然跑到與他隔了五六個院子的公子異人的住所,握著華陽夫人賜下的玉璜,死在了公子異人的院子內?
在齊國見識過各種紛爭的蒙驁,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的不同尋常。
這不僅是秦王的家事,也許會波及前朝的國事,更可能牽扯出諸多的陰私。
他很想起身告退,但秦王始終沒有讓他避讓,蒙驁便只能苦著臉,繼續摻進這趟渾水當中。
事實證明,秦王是真的不把他當做外人,不僅留他下來繼續觀看,還開口詢問他的見解。
“上卿,你怎麼看?”
蒙驁舌尖發苦,面上卻要維持恭敬泰然之色:“君上,此事太過異常……恐有第三人。”
秦王嬴稷點頭,示意宮人先去安排寢殿,讓受驚的安國君等人稍作洗漱,好生休息一番。
眾人移步到隔壁的宮殿,秦子楚與小嬴政陪著夏姬坐了一會兒,等侍女請夏姬前往後院洗漱,他們二人才回到新整理好的寢宮,閉上院門。
秦子楚來到耳房,褪下沾染灰塵與泥漬的外袍,屏退宮人,坐在盥盆邊清理面上與手上的汙垢。
小嬴政站在門邊,幾度猶豫,最終還是踏入房中,替他遞上新的衣物。
“究竟是何人縱火,九伯為何會死在我們的院中,還握著華陽夫人賜下的玉璜?”
秦子楚放下浸潤的絲帛,換上幹淨的中衣,牽著小嬴政踏入寢居。
“這一回的火,與先前的兩件事一樣,透著‘過於容易’的怪異。”
秦子楚在榻邊坐下,取過案上的紅漆陶壺,倒了兩杯水,
“正如上卿蒙驁所說,當中存在第三人。”
如果他沒猜錯,這次的第三人,極有可能與前兩次的陰謀者是同一個人……就算不是同一個,二者之間也一定存在深刻的關聯。
小嬴政眉心折出一道小小的褶子:“幕後之人,膽子也太大了。”
”小小年紀,不要皺著眉心,以後會留下一道難看的溝的。”秦子楚伸手戳了戳那道小小的褶子,得到小嬴政的瞪視。
小嬴政本想一把揮開那隻作亂的手,可剛生出這個念頭,他便回想起記憶中的那一片白,神色微滯。
“怎麼了?”
“……無事。”
最終,小嬴政只是抓住了那隻發涼的指節,握在掌中。
即使因為氣血虛弱而始終散著涼意,可上方仍然帶著些許薄弱的溫度,是活人的手。
若即若離的暖意拂過掌心,秦子楚反握住他的手,緊緊合攏。
秦子楚察覺到小嬴政的少許異樣,想到今天的烏龍,猜測大概是殿中發生的事嚇著了他。
不管政兒對他這個父親是什麼想法,讓一個孩子早早地失去父親的庇護,終究太殘忍了一些。
“不要怕,政兒,你阿父可沒有這麼容易死去。”他溫聲寬慰著,輕輕摸了摸小嬴政前額的一縷碎發,“……要不,我給你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
小嬴政倒想知道“什麼是胸口碎大石”,可他不用猜,也知道這不是什麼正經的話題,無言地別開視線。
“我沒有多想,你也不要亂說。”
他雖然不信什麼咒詛的忌諱,但聽著那個字眼,終究覺得刺耳。
“好,不說了。”
秦子楚盯著情緒仍然不佳的小嬴政,試探著問,
“要不……來個舉高高?”
“……何謂‘舉高高’?”
小嬴政終究沒能忍住心中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