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祝如果有心改良馬具,為何不向君上獻策?若能獲得君上支援,讓鹹陽宮的工匠為你所用,定能早日解決這些問題。”
這本該是一個很中肯的提議,卻不料祝官連連擺手,諱莫如深。
“千萬別。子楚啊,我今日和你說的這些,你可以記在心裡,但是千萬不要告訴旁人,尤其是秦王。我只想悄悄改善自己的屁股,不想改善自己的墳墓。”
這個冷笑話令嬴異人無法理解,他不但不理解祝官的想法,更不理解他對自己的稱呼:
“祝官為何要稱我為子楚?我的名字是異人,‘怪異不祥’的異,‘人亦疑之’t的人,並非子楚。”
“唉,我的公子,你的名字可不能這麼理解啊,你的異,是‘奇異之寶’的異,人,是‘超於常人’的人。當然,叫你子楚,是我不小心說溜嘴……呃不是,是因為我覺得這名字更適合你。這是我個人的習慣,抱歉,擅自起名是不是不太好?如果你不喜歡,我下次不叫這個名字了。”
“不,不是不喜歡……”嬴異人眼中現出些許遲疑,“可是我父親說,異就是‘怪異不祥’的異……”
“安國君他懂個屁。”祝官罵罵咧咧地丟掉手中的木枝,“子楚,你聽好了,一個父親是絕對不可以對自己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的。因為一己之私就遷怒、給自己孩子定下一個糟糕的評價的人,那不叫父親,那叫渣滓。”
“……”
“至於我為什麼讓你保密……我的好公子,我呢,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祝官,我的夢想就是在鹹陽宮混吃等死,可不想和商鞅一樣,東奔西走地流亡,最後被五馬分屍。”
祝官凝視著嬴異人的眼,語帶忠告:“但凡變革者,大多數都不得善終。”
……
夢境一轉,光芒全部消失,四周變得既森冷,又昏暗。空氣中彌散著腐朽的氣味,連帶著人心也開始躁動不安。
被送到趙國當質子的“嬴異人”坐在逼仄的房間內,雙目無神地望著上方。
一隻蠅蟲不慎落在蜘蛛的網中,徒勞掙紮著,始終無法掙脫。
最終,它一點一點地被蛛網的主人吞噬,只留下一片單薄的側翼。
在趙國為質的他,何嘗不像這只蠅蟲?
“嬴異人”抱住雙膝,陰鬱的眸中照不進任何光亮。
視線一轉,曾經無比窘迫的“嬴異人”得到呂不韋的援助,換上一身華服,在一個雨夜踏上出逃歸國的馬車。
“阿父,你要去哪?”
屬於孩童的驚慌呼喚從身後響起,“嬴異人”向前的步伐一頓,目光掙動。
呂不韋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上前一步勸道:“等王孫回國,登上王位,姬妾、兒女要多少有多少。
“反之,若在此地耽擱,不僅救不了小王孫,就連王孫您——也會死在趙國人的刀下。”
唯一的一分惻隱,在那雙黑如深淵的眼中徹底消失。
他重新邁出腳步。
“阿父——!”
夢境驟然破碎。
秦子楚驀然坐起,面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