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從身體深處傳來的睏意逐漸席捲全身,秦子楚也始終保持著清醒,盯著半隱半現圓月。
算上剛醒來的那一撥,剛才在林間的刺客,已是這個晚上的第三輪。
這些人……究竟如何猜到他的行跡,提前在他的必經之路蹲守?
關於這一夜的經歷如同剪貼畫一般在腦中閃過,不過須臾,秦子楚便已有了答案。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玉哨,來回把玩。
就這樣熬了一宿,天亮大亮,他聽到附近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
五長二短一長,好似柳鶯的亢鳴。
秦子楚執起玉哨,吹出同樣的聲響,先是三短五長,最後是急促收聲的短音。
小嬴政被哨聲吵醒,尚有幾分迷糊地揉眼。不過半息時間,他便恢複清醒,警覺地看向上方。
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的神色稍稍一鬆。
可當發現天色盡亮,已不知不覺過了一夜,小嬴政不由沉了臉。
終究是換了一具身骨,又是未經世事的孩童之軀,竟然睡得這樣沉。
若昨晚出了異變……
小嬴政當即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竟動彈不得。低頭一瞧,本就被長袍裹得嚴嚴實實的軀幹又被一層皂色中衣環繞,幾乎可以說是嚴絲合縫。
再看秦子楚,只穿著一件最單薄的白色裡衣,面色蒼白而疲憊,顯然一夜未睡。
秦子楚忽然放棄呂不韋的援助,隻身一人冒著風險回邯鄲救人,這已經讓他十分意外。後續的行為更是令他無法理解。
若非被敵國的巫覡下了降頭……這般冷心冷性的人,緣何會做出這樣的事?
短暫的恍惚中,敏銳的視線捕捉到從遠處疾閃迫近的黑影。
小嬴政當即進入戒防之態,秦子楚察覺到身側的動靜,知道小嬴政已醒,低聲寬慰:
“別擔心,不是敵人。”
一個穿著姜色騎服,身輕如燕的男子靠近二人,在一丈之外停下。
“主君。”男子行以一禮,“屬下已備好馬匹,還請主君挪步。”
小嬴政望著眼前之人,掩去目中的錯愕。
基於過往的認知,一次又一次地被推翻。
眼前的秦子楚……當真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
小嬴政心中的波瀾,秦子楚無從知曉。事實上他也有些意外。
原以為另一個自己早早就被送去趙國為質,不可能有機會培育部屬,直到他在內側衣囊中找到這支熟悉的白玉哨,秉著試一試的心態在邯鄲城中刻下暗號,結果還真的等來了人。
雖然眼前這人他壓根不認識,不是上輩子用慣了的人手。但關鍵時刻,能搖到人就好,哪能挑剔那麼多。
“走吧。”
秦子楚解開小嬴政身上裹得亂七八糟的中衣,隨意披在自己的肩上。
小嬴政的手腳重獲自由,他想要脫下身上那件屬於秦子楚的外袍,卻被制止。
“霜晨露重,披著吧。”
如此說著,秦子楚抱著小嬴政起身。
男子見秦子楚的步伐有少許踉蹌,連忙上前:“主君,請讓屬下代勞。”
“不用,你在前頭開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