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瑎的眼神裡,不是她曾在夢中期望的柔情,而是警惕懷疑。袁若月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小醜,是一個笑話。
可是她的確不想,不想讓她夢中的白衣少年被深宮玷汙,不想讓聞瑎陷入皇城的枷鎖內。
她是怎麼發現的,她可能早就發現了,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袁若月當初曾以為陛下對蕭佩婉才是真愛,可是那天,她因為蕭佩婉的喪事處置的事項來詢問陛下,門外不知為何沒有侍衛,門外也沒有通報的太監。
袁若月雖然疑惑,但還是走進了殿內,然後她看到了陛下正入迷地注視著正在記錄文冊的聞瑎。
禦書房很安靜,只有筆墨書香。溫暖的甚至燥熱的陽光將袁若月的身體包裹著,她卻仿若如墜冰窟。
她那時候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她打算邁入房內,謝鬱卻突然抬頭用截然不同的冰冷的視線注視著她,把她逼退了。
袁若月不知道當時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是一定很難看,她和謝鬱走出殿外,袁若月把自己來的目的問完之後,才終於開口問了那個問題。
“陛下,臣妾想問為何剛才不讓臣妾進入屋內?”他不想讓自己打擾那個正在奮筆疾書的青年嗎?袁若月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不對勁了,袖中的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為何憤怒。
謝鬱的腳步頓了一下,低頭平靜地看著袁若月,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皇後,朕表現得還不明顯嗎,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陛下是什麼意思,本宮身為皇後,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起居郎嗎?”袁若月抓住了謝鬱的龍袍,有些逼問他的意思。
“朕還有其他事,皇後若是沒有其他問題,就回宮去吧。”謝鬱手腕微一使力,便迫使袁若月吃痛地松開了手。
她回宮之後,吩咐下人調查。她才知道,上一任的起居郎,他的待遇和聞瑎是截然不同的,沒有獨立的院子,沒有靠近陛下的住處,他和起居舍人等其他官員一起居住在內務府為他們準備的屋子內,甚至被陛下要求除非必要不能跟在自己身側。
袁若月眸色冷下來,“聞大人,或許是本宮弄錯了,貿然耽誤你了這麼長時間,倒是本宮該給你賠罪。如此,本宮便不多留你了。”
說完之後,袁若月便起身離開了,衣袂飄然,徒留聞瑎站在涼亭之中,有些不知所措。
皇後怎麼態度轉眼就變,而且她剛才的問題還未給自己恢複呢。
聞瑎揉了下鬢角,感覺那處生疼,她不打算在這處久留,便邁著大步走回住處。
此刻天色還未徹底暗下,西邊還能看見熹微的一絲紅光。
晚膳過後,月亮已經掛上枝頭,聞瑎剛至含涼殿主殿,就被謝鬱身邊的大太監趙嗍攔下了。
趙嗍告訴聞瑎,陛下不在這裡,而是在含涼殿外的一處花園涼亭,並吩咐聞瑎過去。
聞瑎接過趙嗍手中的紙燈籠,在夜色之中走向的宮殿深處。
謝鬱此刻正坐在石椅之上,夜色下,謝鬱那處是這後殿深處唯一的光點。聞瑎順著光走過去,她把燈籠放到地上,正準備行禮,卻被謝鬱制止了。
“聞瑎,坐朕身邊。”
聞瑎不知為何警鈴大作,傍晚袁若月的話變成魔咒一般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浮現。
別多想,千萬別太自戀了,哪來那麼多人看得上自己,她又不是小說裡的萬人迷,這是現實。只是謝鬱上次給她的威壓太重,以至於現在只要聞瑎和他共處,就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夜色是最好的保護傘,它遮住了聞瑎眼中的謹慎小心,也掩蓋了謝鬱眼中的探究。
謝鬱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聞瑎上下打量,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之中越發深幽,裡面透漏出的光讓人捉摸不透。
“起居郎,聽說今日酉時,你與皇後在涼亭相談甚歡。”
“微臣——”
謝鬱似乎輕笑了一聲,聲音飄入聞瑎耳內,“朕並非要怪罪你,皇後的品性朕還是略知一二,她是標準的貴女,不會做出什麼僭越身份的事。”
“只是朕有些好奇,皇後和愛卿你談了什麼。”
聞瑎聽不出謝鬱有什麼其他的情緒,他說話時的語氣讓聞瑎彷彿以為兩人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彷彿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聞瑎清楚這只是自己的錯覺,謝鬱的這番話一定有他的用意。而且,皇後娘娘和自己談了什麼,她若是真敢說出來,那才真的是大逆不道,自尋死路。
聞瑎拱手垂眸,“皇後娘娘和微臣所談皆是陛下,皇後娘娘很是關心陛下。”
避重就輕,是根本不打算回答朕啊。謝鬱戲謔地看著聞瑎拙劣地編著謊話,其實就算她不說,朕也能猜到皇後到底會和朕的這位起居郎說些什麼。
不然他為何要特意吩咐禦書房門外的侍從離開,專門給皇後窺伺的機會。謝鬱晦暗不明的看向聞瑎,突然一陣恍惚,是啊,蕭葭死後他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當初事情的真相了。
聞瑎垂眸,睫毛顫得厲害,陛下為什麼一直沉默著不說話。
謝鬱伸手輕觸聞瑎的肩膀,然後動作倏忽曖昧起來。聞瑎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觀察了聞瑎如此之長的時間,謝鬱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魚兒也是時候要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