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逃出洛邑,耽誤了一連半旬,只怕再不喝藥,便要顯出孕相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跟這人團聚……
崔盈面色灰敗,看著面前這人臀上的傷,想起他對自己的好……她不會放手的,她是受害者,她沒有錯,有錯的是魏鸞,是那個姦汙她的人,只要五郎不知曉,只要知情人都消失……就不會有事……
就在她動作停頓時,穆元驍不對勁起來,只見他面頰爆紅,掙紮起榻,從流雲靴裡抽出一把匕首。
“此事,實在是……我,不對,若是阿盈介懷……便一刀殺了我罷。”
穆元驍將那匕首遞到崔盈面前時,崔盈還沉浸在陰鬱戾氣之中,望著面前雙掌捧著匕首,恨不得自絕在她面前的男人,崔盈握著藥罐的手一抖,像是不敢相信,壓抑在她心底多月的夢魘,竟是一場巧合到極致的誤會。
“是你,在玉藻宮的是你!”
“是,是爺,莫非,阿盈以為還有旁人?兄長說留書一封,阿盈必然識得我的字跡,後出了洛邑滁縣事危,我便趕去了滁縣助二舅舅,耽擱了許多時日,我原想著,若是你願意……爺,知道是趁人之危了……想著若是你願意,那便娶了你,日後對你好一輩子,絕不納妾,即便你無所出,也斷不納妾!只要你不做什麼傷天害……”
想到若是還有旁人敢染指崔娘子,穆元驍心底變急劇生出一股子戾氣,只要他活著一日,其他人便休想。
後面說到傷天害理時,猛地想起,崔娘子在洛邑做女官時,情勢所逼,也做了許多逼不得已之事,旁人看來許是有些過分之事,於是便轉了話鋒道:“只要你不傷害我的家人,不殘害百姓,不勾結外敵,便只有你一人。”
“爺看帶你出洛邑時,你亦不曾抗拒,便以為你是願意了……”
說罷,他偷覷著崔盈臉色,見她面上好似悲喜交加,拿不準,“若你還是不願,那便殺了我,我會安排人護送你出定州,絕不為難你。”
“我有多大的本事,還勾結外敵,殘害百姓,我怎麼不上天呢……”
崔盈說著說著霎時便嗚咽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誰無所出了,她多半已經有了,該死的男人!她喝得假藥,也不知道對腹中胎兒有妨礙沒。
“你怎麼了?娘子,你總該說上兩句,道明緣由,你幹脆殺了我罷,看你哭著,爺又嘴笨,哄不好……心裡實在難受。”
穆元驍恨不得在她面前,將自己會的十八般武藝都給使出來,他記著在滁縣初遇崔娘子時,這娘子那可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還能找機會逃跑,找他兄長來對付他,現下怎的這般愛哭。
莫非……這是對他掛心上了?弟兄們說了,女子只有對在意的男人,才會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看來崔娘子喜歡老實坦誠的男人。
穆元驍心底嘀咕著,覺得自己多半死不了,對了他還帶著傷呢,於是又痛呼起來,試圖博取崔盈的同情。
“好了這麼多年了,不就是,不就是……誰要殺你了,你這傻子!又在犯傻了,穆元驍!”
崔盈濕潤著眼眶,看著眼前人,穆元驍心中一悸,抬手給她拭去淚水,“那過些日子咱們接著成親?”
“廢話!”
孩子都有了,馬上上戶口,不成親怎麼繼承他們穆家的萬貫家財和私軍,崔盈一掃多日沉鬱,恢複後,腦子裡又惦記起穆家的家産,以及穆元驍的家當了。
而後聽到一陣聲如蚊蠅,幾不可聞的嘟囔:“成婚後,不可在人前……直呼相公大名……會讓人以為爺……夫綱不振的。”
“什麼?”
見面前嬌人兒撅著嘴,紅著眼眶,雖做出兇巴巴的樣子,可在穆元驍心裡依舊惹人憐愛得緊,不過……家規還是先立下,免得這小娘子日後騎到自己頭上。
於是又將自己那點子訴求,小聲提了一遍,最後還補充道:“成婚後,切不可對相公呼來喝去……爺還得領兵呢。”
若是叫弟兄們知曉,他還如何禦下?
崔盈掃了他一眼,“穆元驍,穆元驍,穆元驍,穆元驍……”
“姑奶奶,爺怕你了……爺回自己院裡上藥。”
好男不跟女鬥,穆元驍聽她偏生反骨要跟自己對著幹,許是才說完洛邑玉藻宮之事,穆元驍自覺此事做得不對,對不住她,便處處討饒。
穆元驍拾起散落在榻上的藥罐子,兩條宛如沒有上油的木輪子,行走時,時左時右,時前時後,滑稽極了。
旁有下人來問,五爺可要用轎攆來抬,穆元驍本想給他一腳,可實在不便,便冷眼一掃,叫下人給駭退。
崔盈盤坐在矮榻上,看他氣鼓鼓出院子的模樣,在他快邁出門檻時,“五爺,你幫妾身叫個大夫吧。”
叫大夫?聽見她得看大夫,穆元驍也顧不得置氣了,又撐著腰嘶著冷氣,扭身,忙問道:“好端端的,請大夫作甚?”
那模樣實在太過滑稽,可見他不顧傷痛,也不顧氣惱,聽見自己得看大夫,便立時回頭來問,崔盈想了想自己的前半生,想了想自己穿書前的日子。
她想不會再有一個人如此待她了,她這次笑著,面上淚痕還未曾消退,對他宣告,“ 你許是要做爹了,阿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