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疼,爹,爹!爹!!”
穆十一被揪得直嚷嚷,香茗忙不疊,“太太息怒,太太息怒,待會兒給十一郎君擰壞了,破相了可不好說親。”
“七郎君這樣說,是為著讓太太您別再憂心了,是極孝順的,瞧太太您現在光顧著生氣,可沒功夫來傷神。”
“這混賬哪有你說得這心思,成日不學好。”
三太太嘴上這般說著,心中卻十分認同香茗說得話,香茗見她氣消了些,接著安慰道:“七爺長大了,是個能不來這軟話兒,總不能跟太太您,母子二人在屋內抱頭痛哭,那可真是……”
香茗說到這兒便停了,去門邊將方才扔出去的杯盞渣滓,拾起來,沒得待會兒紮了主子,“太太不若叫怡姑娘叫過來,小娘子總歸是貼心些的。”
三太太想了想,頷首示意讓香茗把她的乖女兒抱過來。
話說這廂紅鶯被三太太口中的混賬,用石子兒給砸在左肩,揉著肩頭,嘴上罵罵咧咧回到滄浪閣,就瞧見她明面上的兩位主子,坐在院中亭子裡,那高大健碩的穆五郎就跟個鵪鶉似的,縮在嬌小玲瓏的崔娘子懷中。
崔盈輕輕抿著唇,見紅鶯在瞧,有些羞赧。
紅鶯瞧了這二人一會兒,發覺與尋常不同之處了,穆五郎的模樣,瞧著像是發病了?
只見他縮在崔盈懷中,身子卻時不時戰慄發抖,雙目失焦。
正值酷暑,隨已至酉時,餘陽將涼亭的影子拉長,墨白相間的殘雲浮動著,似馬,似彘,尋不到的蹤跡的蟬,嘶鳴不止,院內青石面上暑氣未消,赤足踩上去還燙腳心。
崔盈被這傻子緊緊摟靠住,不住冒汗,縱使身邊丫鬟來來回回,往冰鑒不停續上冰,也不怎的管用,身上清涼的料子亦微微浸濕,她手執團扇不住搖動,還得空出一張裹了蜜似的嘴兒來哄人,“表哥這是怎的了?莫急莫急。”
想起侍劍所說,又想起他的病,崔盈心底也大概有數了。
他就這般無助可憐地靠在她胸間,像極了等待主人安撫的烈犬,貼著她散著茉莉香的鎖骨處,她攬著他勁腰身,一手搖扇,一手撫摸著他腦袋,低聲問他,“是不是聽到要去漠北,害怕了?”
他不說話,崔盈也不計較,“阿盈知道,表哥絕非鼠輩,乃威武大丈夫也,料想不是怕那北地蠻夷,而是憂心自己無法與同袍交談,到了軍營,人群聚集,應是喘不過氣來,亦或不敢見血是否?”
“還記得表哥說,要做大將軍,要當大英雄,保家衛國,為了我們腹中的孩兒做個樣子。”
“是。”
終是捨得扔出來一個字,崔盈送了一口氣,還肯同她說話就好,自閉症得慢慢來,聖旨下得太急,他二哥哥之前也沒想過,弟弟也會出征,許是存過希冀,最後卻發現不過妄念。
“你摸摸這兒,五郎要做爹了,這模樣,孩兒出來瞧見,定會笑你這做爹爹的。”
穆元驍不語,卻拿手捂在崔盈腹間,“捂著,看不清。”
崔盈失笑,“你這是賴皮,她看不清,也能聽見爹爹孃親說話。”
“表哥別怕,會有法子的,阿盈一直都在,表哥不知道,在阿盈來滄浪閣前,聽下人們說,表哥是個傻子,阿盈就在想,是傻子啊,什麼樣傻子,是不是吃手流涕,夜裡還會尿床榻,還要丫鬟婆子們追著喂飯的傻子。”
穆元驍被她這般說得有些羞惱,還有些難為情,將臉埋在她山巒雪峰間,悶聲道:“爺才不傻,哪個奴才敢汙爺清名,爺要拔了他的舌頭。”
“阿盈還沒說完呢,後來我見到表哥,生得俊,還會垂釣,還能教阿盈練字,能使長槍,會舞劍,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心道,也不傻嘛,定是下人們閑來無事,傳來傳去,變了味兒,只是到底有些美中不足……”
“何處不足?”
聽到她嘆息,穆元驍忙直起身子,追問。
崔盈瞧他緊抿著唇,微微泛白的臉盛滿認真,忍不住莞爾,“才不告訴表哥,除非表哥先用晚膳,用完晚膳,阿盈才說。”
“爺吃。”
他自從校場回來後便不吃不喝,該用晚膳的時辰,也像是不餓,只一味發抖不與人說話。
“小喜,給五爺將飯菜拿來。”
“是,夫人,飯菜膳房的人一直熱著呢,這就呈上來。”
一刻鐘後,穆元驍用完晚膳,便不停追問她,“爺究竟何處不足?”
崔盈笑而不語,拿來字帖供他臨摹,他寫著大字,漸漸定下心神,眉宇間那股子慌亂散去。
崔盈打著哈欠,陪他一起。
待到了就寢的時辰,他也不再追問,反倒是沉沉睡去,崔盈撫平他入睡後依舊緊鎖的眉,輕聲道:“美中不足之事,自然是如此有才有貌,出身顯貴的郎君,怎的不是我的男人,不過現下已添全了。”
她躺在他身側,卻遲遲未曾睡去,他竟也要出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