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面上已經看不出什麼怒氣,又恢複了公府主母的姿態,只是語氣冷淡,夾著一絲厭惡。
“是。”
“太太您不吃了嗎?”
本來大太太喝完參湯就不見動桌上的點心甜湯,不過還是動了筷子,如今被這丫頭這麼一說,她便搖搖頭,“罷了,我飽了,如今府上的調教小丫頭的差事是誰在管?”
“好像是三太太院中陳力家的媳婦。”
聽到三太太崔綰,自己身旁還坐著她孃家親侄女呢,哪倒是不必再說什麼,大太太掃了崔盈一眼。
崔盈低頭喝著杏仁茶,還夾了個麻團,風餐露宿多日,她胃口還挺好的……可是這不是顯出她沒為穆元驍的病,茶不思飯不想嗎?
只得邊吃喝,邊面色呈現憂心忡忡,見大太太看她,崔盈立馬換上羞愧的神情,“我姑母她這些時日都為七少爺操心壞了,想必是疏漏了。”
她這話,大太太十分感同身受,畢竟她也是這麼為小兒子憂心著,不過崔綰的兒子,是身子康健放回來的,不像她兒子,想到這兒,大太太眉頭就是一擰,怎的偏生她家五郎就得了鼠疫。
“那夥兒黑心肝的,是想要我兒子的命。”
“可不是,您可不知,那牢獄裡獄卒們,個個都是壞了心的,這吃喝都指望不上,牢房裡又髒,可不就只有吃苦的份,若不是二少爺打點過了,只怕還得給兩個表哥用刑呢。”
崔盈自然也是隨著大太太話,附和。
大太太打量著崔盈用早食的模樣,也發覺她瘦了許多,想起長子口中,崔盈可是吃了不少苦才將孫大夫給帶回來了,心中也是十分動容,又想起前些日子,兒子被人抬回府,貴妃指了太醫過來為五郎診治。
五郎很少有清醒的時候,總是高熱囈語。
那日在長子院中,幼子奄奄一息,拉著自己的手道:“娘,讓表妹走。”
她知道兒子很喜歡這個妾室,按說這種沒有子嗣傍身的妾室,郎君橫死,若是五郎有個萬一,得做陪葬品與五郎一同下葬,可五郎的意思,卻是讓她放這丫頭出府。
大太太這些天心中,一直百轉千回,盤算著一件事,若是五郎有個好歹,該不該讓這丫頭給五郎陪葬?
一想到兒子這麼喜歡這丫頭,她這做母親的,就想著給兒子留個念想;可兒子說了放這丫頭出府,若是……這就是兒子臨終前,唯一朝她提得要求。
直到崔盈帶了個,據說能治鼠疫的神醫,大太太又心軟了,心道:五郎患上鼠疫這些日子,這丫頭也算有情有義了。
崔盈坐在圓凳,用著早食,吃著正香呢,全然不知自己又在死亡邊緣上蹦迪了一陣。
大太太嘆息了一聲,“前些日子驍兒同我說,叫我放你出府,五郎這模樣,我也不知能有多少時日,照他的意思,若是他……我會叫二郎代驍兒給你一封放妾書,你回你那東寧府去,你意下如何?”
崔盈陡然聞聽這話,握著湯匙的手頓住了,整個人也僵在原地。
這是遺言嗎?
崔盈低垂著腦袋,手中湯匙漸漸握緊,雅青睫羽顫得厲害,恍惚間她聽見自己回道:“婢妾不願出府,五少爺會好起來的。”
其實她也分不清自己話中,是真情還是假意,她不願見那傻子就這麼白白死去,可也不欲做什麼陪葬品,封建糟粕……
接著她又道:“婢妾去了西南,那處鼠疫已不成氣候了,華大夫醫術高明,必然藥到病除。”
不過大太太對於她這話,十分滿意,笑著頷首。
“你是個好孩子,我便知當日將你指給五郎不會有錯,陪我一同去瞧瞧五郎。”
“是。”
崔盈溫順道。
——
自穆元驍回府,大太太怕底下人伺候不用心,便特地收拾了個新院子給他養病,還取名為福壽齋。
等崔盈跟大太太到福壽齋時,華大夫已在為穆元驍診治,穆元承一襲墨色綢袍,負手而立站在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