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事兒吧,他心裡也清楚得很,誘惑固然很大,但風險也同樣不小。
向遙又將這事兒的一些其他方面的細節都給說了個遍,嗓子都差點冒煙了,決定休息一下,安靜地等待著大隊幹部們的思考。
張小霞貼心地給她倒了一缸子的茶水,她謝過之後咕咚咕咚地喝了,總算是清爽了。
楊友良倒是沒有黃國富心裡這麼多想法,他此刻心裡只琢磨一件事,能不能種?種不種得出來?確定能給大隊上的人帶來效益不?會不會全都虧損了全隊的人連飯都吃不上了?
向遙一個小閨女說的話,說實話他是隻相信了一半。
當然了,並不是他對向遙這個人不信任,而是對她才十八歲的貧瘠的人生閱歷的不信任。
這還是一個小小的姑娘呢,出發點和心腸固然是很好的,但是這麼大的事情,到底還是得好好商榷。
向遙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將要說的話都說完之後,就不再出聲,跟著張小霞一起嗑花生,嗑得咔嚓咔嚓地響。
黃國富看了兩人幾次,後頭實在忍不住了:“你們倆出去嗑行不?”
張小霞跟向遙相視一笑,連忙拎著籃子當真出去了。
出來走到屋簷下,張小霞拿了兩把凳子來,兩人就著前面院子裡的雨霧繼續嗑花生。
張小霞嚼著花生,含糊地笑道:“黃支書今兒對咱們還真的算是很客氣的了,平時可喜歡罵人了哩!”
向遙點點頭:“這我見識過。”
當初罵何紅梅腦子裡塞了豬糞,罵何紅梅她男人李志勇腦殼裡裝了風車,那都是一等一地犀利啊……
不過還別說,雖然黃支書嘴巴罵人厲害,生出來的兒子又是個不中用的,但是他本人能力還是強,也肯為了大隊裡的人著想。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一直能在整個大隊屹立不倒,還人人都敬畏,說一不二。
張小霞嘆了口氣,說道:“你提出的這法子吧,我個人是覺得挺不錯,但是啊嬸子也跟你說個實話,這事兒要實操起來,還是難吶。”向遙勾了勾唇,面上並沒有多少悵惘:“就算是不行,那也沒得辦法嘛,總歸是事在人為了。”
“不過要是實在硬是不行,”她豁然一笑,“那我也就不管這麼多了,就問問相熟的幾戶人家要不要種子,要是要的話大可以自家在自留地裡種一種。”
張小霞點頭:“平心而論,你這花生和番柿子確實很好,我就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的果子。不管同不同意,我啊到時候還真得向你討一點種子。家裡小孩多,那嘴巴子可叼著哩!”
“嗯嗯,”向遙大大方方地說道,“嬸子不用跟我客氣,需要了就來拿。”
張小霞這會兒有點後悔剛剛沒將毛線也一併帶出來,不然就這會兒功夫,她能一邊說著話打上好幾圈呢。
人帶過來的花生也是有數的,再好吃,她也不能一直嗑呀!這多不好意思。
偏偏向遙還真不在乎這點花生,見她停下來不吃了,還勸道:“嬸子別想著替我省呀,我這兒多著呢,快吃快吃!”
兩人這些時日幾番來往,倒少了一些生疏的意味,向遙這麼一勸,張小霞也覺得沒有必要扭捏,聽說反正現在毛線也打不成,只能在這兒幹坐著,果真又繼續嗑了起來。
不多時,不知道裡頭兩人講了什麼,一道重重的搪瓷缸子磕在木桌上的響聲傳了出來,連雨絲彷彿都被震得飄搖了兩下似的。
向遙眉毛一挑,當下也不說話了,豎著耳朵仔細聽裡面的動靜。
“不成!”楊友良渾厚的聲音透過窗戶縫傳出,“水稻可是咱們保命的糧,也是咱們泥腿子最有把握能種好的東西,這要是真劃出一大片來種其他的作物,沒種得出來咋辦?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農技站?真遇著問題了,就是來了神仙老爺也沒用!咱們隊這麼多人呢,可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
比起楊友良,黃國富的聲音倒是要淡定許多,倆人又說了兩句,逐漸將聲音壓低了下去。
向遙眨了眨眼睛,心道,看來這頭一年,想大規模種植的計劃是註定要泡湯了。
不過她倒是沒有多少沮喪,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正如她之前跟聶百川提起的反進門檻效應嘛,再不濟,還是能動員動員大夥兒在自留地上種一種試試的。
凡事還得循序漸進,她不著急,眼下時機未到,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折騰。
正這麼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頭辦公室的門開啟了,楊友良朝著兩人招了招手:
“進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