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微微傾身,問道:“她沒有想過離婚嗎?”
雖然在鄉下離婚屬實是個稀罕事,光是提起來人家都覺得是個丟人的事情,但是在縣城,應該觀念多少要開放些吧,離婚的人家肯定不是沒有。
但黎旭東卻說道:“她沒有孃家,打小就是戲班子裡頭學唱戲的,後來戲班子解散了,他們這些人無處可去,大概就被本地婦聯牽線給找人家嫁了。”
向遙一頓,這確實是沒有後路了。
她不由得陷入沉思,這種媳婦是個孤女沒有後盾、孩子死了又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哪怕就是知道了不是自然死亡,大概也沒有什麼辦法。
而人,往往就是這樣被逼著瘋狂的。
當滿腔的仇恨得不到宣洩,當惡人不僅得不到懲罰還耀武揚威,而她卻在偌大的人世間沒有後路可言,難以想象該是多麼絕望。
黎旭東接著說道:“我有幾個玩得好的朋友嘛,其中兩個都是住附近的,前陣子我們湊在一起說起這事兒,就琢磨著給那兩公婆一個小小的教訓……”
他捏著手指,形容了一下“小小的教訓”是有多小。
但打蛇打七寸,這出惡作劇一般的教訓,也確實是踩在了兩公婆敏感的神經上,嚇得這兩人晚上連覺都不敢睡了,生怕被什麼東西來索命。
向遙卻覺得這樣的教訓還是不夠,只要那家人的媳婦沒有立起來,她永遠都會受欺負。
想了想,她說道:“雖然孩子的事情大機率是沒有辦法找到真相,但是我覺得,既然這媳婦當初是婦聯給介紹嫁到這家人家裡的,那麼婦聯也有責任讓這些人在後續的生活中不僅得到思想和勞動改造,也應該保證讓她們擁有幸福的生活。”
“所以,”她目光灼灼,“這戶人家這樣虐待兒媳婦,就應該告到婦聯去,讓婦女幹部們為她做主呀!”
“她們為這些女子安排了這樣的新生的路,就有義務進行回訪審查,讓這些女子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新生,而不是繼續在以家庭為單位的舊社會中繼續被奴役、被壓迫。”
向遙的這番話說得黎旭東一個小夥子熱血沸騰,開啟了一條全新的思路。
在此之前,黎旭東從來沒有想過還有這樣一條路,他本來和朋友們湊在一起去“惡作劇”嚇唬那戶人家,就是想為那位大嫂出氣,這會兒得知還有這樣一個辦法,仔細想了想,還真覺得就得是這樣。
憑借他們幾個這樣嚇唬一陣,其實解決不了什麼問題,頂多就是讓人家擔驚受怕一陣,但是讓婦聯單位來處理,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這年頭,婦聯的權利和影響,是很深重的。
這些舊時代戲班子的婦女得到了解放,可也不是解放到夫家去繼續給好逸惡勞的一家人當牛做馬的。
年輕人一雙明亮的眼睛裡溢位光芒,他激動地說道:“嫂子,你說得對啊!這種事情,就應該讓婦聯的幹部來嚴肅處理!”
向遙點到即止,她並不是泉縣的人,也不會在這裡逗留太久,去婦聯反映婦女群眾的惡劣生存環境這種事情,當然是由黎旭東他們這樣的熱血青年來做了。
但願有用吧,她心道。
“吃飯了吃飯了!”
黎建業端菜出來了,指揮著黎旭東去盛飯拿筷子。
向遙和聶百川起身要去幫忙,被他壓了下來:“你們兩個可是客人,向遙就更是頭一回上門的嬌客了,哪能叫你們動手!來,坐著,準備吃飯。”
黎旭東剛在心裡種下一顆火種,這會兒正激動著,連去拿碗筷的步伐都走得分外有激情。
張婉擦幹手走了出來,和他擦肩而過,十分納悶:“這小子咋這麼不對勁呢,路走的跟我老家在田裡啄蟲子吃的鴨子似的……”
黎旭東:……
黎旭東大喊一聲:“媽,不會說話就別說,什麼鴨子啊,我才不像鴨子呢!”
向遙都快笑死了,努力拉平嘴唇,朝著黎旭東看過去,果然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