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眸光落在小孩的手上,瞳孔微微一縮。
倒是沒有見著有新鮮的割傷痕跡,但右手手心有一條長長的。橫亙了整個手掌的疤痕,增生出來的組織在疤痕邊上微微翻起,顯得格外猙獰可怕。
再看手背,手背上也有陳舊的、比邊上的面板更白慘的傷痕,不知道是蹭傷的,還是曾經這一塊脫去了一層皮。
鄉下的小孩到處野,確實不缺傷口,但何國強光是手上的陳年傷痕就有不少,已經不是普通小孩受傷頻次的範疇了。
壓下眼底的酸澀,向遙笑了一下,沖著胡老頭說道:“叔公,小孩手上真沒有新鮮傷口,這雞窩上的血啊,不是他的!”
胡老頭沒說話,倒是邊上一個嬸子說道:“你把他衣袖拉高再看一下,沒準是劃傷的手臂哩!”
向遙看那嬸子一眼,沒有說話,餘光瞥見胡老頭的表情也是這麼個意思,到底還是默默拉高了小孩的衣袖。
“最近我家那個,打國強打得更狠了,國強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沒處好肉……”
女人在林子裡後怕的聲音在向遙的腦海中回蕩。
她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青一塊紫一塊”。
這孩子的手臂上,到處都是青紫,想來就在不久前,也許是昨天,又也許是前天,他就遭受了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那是拳頭落在身上的痕跡,是一個無能的暴君一般的男人,將滿腔的不甘、憋屈和恨意化作了暴力,悉數傾蓋在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小孩的身體和精神上。
向遙默默地放下衣袖,聲音有些嘶啞:“沒有,不是他。”
胡老頭駝著背,將鞋底上的泥巴往邊上的雜草上蹭了蹭,沒有蹭掉,他有些氣憤,踢了那草堆一腳。
“嗐,興許這血是胡老頭家裡人撿雞蛋的時候刮到的呢!”那叫向遙擼袖子的嬸子故作輕松地說道。
胡老頭沉默了一瞬,耿直地說道:“我家沒人刮傷,要是有,我能不知道?”
光是憑借這血跡並不能知道到底是誰進了胡家的後院,又從後院的雞窩中捉走了雞。
但至少,大家現在知道了,大機率這偷雞的小賊,不是沉默的何國強。
胡老頭看了看何國強,目光輕飄飄的從他的手臂上掠過,頓了頓,說道:“小子,是叔公認錯人了,叔公給你賠不是,對不住了。”
何國強終於抬頭正眼看了胡老頭一眼,搖了搖頭,仍舊不說話。
胡老頭這會兒卻不計較他這個態度了,畢竟這事兒是他的錯,他冤枉了人家小孩。
他恩怨分明,人傢什麼態度對他,那都是應該的。
“走,叔公去給你拿雞蛋!”他說著,就要回房裡開櫃子拿雞蛋。
那些雞蛋還是他老婆子精心留著,準備給即將生産的女兒坐月子吃的哩。
雞沒了一隻,以後生蛋就更少了,不得不說,他還是有點心疼。
但心疼歸心疼,他老胡這輩子一口唾沫一個釘,就沒有慫過,答應了的事情,他就一定會做到!
何國強吞嚥了一下口水,卻在胡老頭抬步欲走的時候,終於輕聲說了一句囫圇話——
“我不要、不要你家的雞蛋。”
胡老頭挑眉:“咋的?”
何國強看著胡老頭,聲音稍稍大了一點:“我不要你家的雞蛋。”
這回不僅是胡老頭,連著其他人也都聽見了。
稚嫩的童聲,卻充滿了堅毅。
翠嬸子一臉的訝異,無奈地說道:“你這娃兒,在家你爹孃肯定不給你雞蛋吃,你胡叔公答應給你五個呢,你咋還不要哩!”
另一個嬸子也說道:“就是啊,我就就只要一隻雞,生下來的蛋都要留著給孫子補營養,我都饞得很嘞,好久沒吃過蛋了。你要是不要啊,就給我得了。”
她也是開玩笑,只以為這小孩是賭氣。
何國強依舊搖頭,並不為所動。
翠嬸子是真心對何國強不錯,覺得這一路他也就聽向遙的話了,只得看向向遙,期盼她能勸一勸小孩。
畢竟這可是五個雞蛋呢,小孩子長身體正需要,哪能不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