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興縣是南州的下屬縣,距離南州六十公裡,在後世這個距離開車最多一小時,但在1983年,去一趟市裡則需要大半天的時間。
所以通知5月20號發出,到達南興縣商務局局長案頭的時候,已經是5月22號了,局長廖育看了一眼後,就打起了精神,“這是個好事啊!”
等著開會的時候,他就將這個通知拿了出來,一邊讓大家看看一邊說:“這個梅樹村大家都知道,是咱們南州的著名私企,五月一號的時候,剛剛在京市開了第四家百貨商場。”
“可以這麼說,梅樹村如今是全國最大的私人零售公司了。這個通知我看了一下,意思很明確,一方面是促進就業,另一方面,也是人家梅樹村想要在各縣鄉鎮村建立銷售點。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廖局長一說,其他人也點頭:“是,這表面上看是一個街道一個人,可研究一下就知道,如果做得好,那就能開梅樹村門市部。”
“一個門市部最少也要三個人,這不是就業規模擴大了嗎?”
“對,這一個街道三個人,咱們那麼多街道這可管不少事。”
還有人補充:“更何況,梅樹村門市部可不是一般的小賣部,它是和梅樹村商場也就是一號店一脈相承的,我小妹就在南州市工作,說是梅樹村門市部門口都有大海報,你可以在門市部訂購所有一號店的産品,都可以免費給送到的,跟一號店買是一個價。”
“梅樹村一向是九五折,東西便宜樣式多,生意肯定不錯。咱們這發展個體經濟也算是頗有成效了!”
這麼一討論,廖局長就一句話:“那就趕快開會落實通知,每個街道一個人選,一定要選好,選那種有文化的知道上進肯吃苦的。”
南興縣二三街道的褚偉民一大早就醒了,先是起床燒了水,下了面條,然後又端進去給娘和爹餵了,再給他們洗了臉,擦的幹幹淨淨的,自己才禿嚕禿嚕將剩下的面條湯喝了。
他一米八的大個兒,這點湯裡面就幾根斷面條,連點油星都沒有,就是墊個底,根本不管用,不過他也沒在意,餓習慣了。
等著吃完了,他就在院子裡幹點木工活——他其實不是學木工的,他初中畢業就去當了汽車兵,退伍後,按理說這會兒會開汽車是香餑餑,怎麼也有個好工作等著他。
可誰能想到,他爸媽全癱了。
那會兒他才二十四,還沒娶媳婦,姐姐嫁了人,在隔壁縣,爸媽都離不了人,他出去工作就等同於讓他們死。
哪個當孩子的,也不能這樣對爸媽。
他就放棄了就業,他爸是木工,手巧得很,從小給他做木頭船,木頭槍,他也跟著學了點,就幹脆在家裡做點簡單木工活,也算有個營生。
他今天要做的是個書桌,是隔壁王家定的。
王家三個兒子,書桌是給老小王小瑞定的——王小瑞其實今年已經二十了,高中畢業都四年了,不過這幾年一直沒工作,都在複習準備高考。
讀書就不能掙錢,還要吃飯買書,家裡的兩個嫂子就不怎麼願意,不過因著公婆,不好明說,只能忍著。更何況,公婆也說了,也就是這一年了,無論考得上考不上,都不供了。
這都五月底了,再忍也就是一個多月,所以前一段時間,他們家挺平靜的。
意外出在一個星期前,下了場大雨,大哥怕王小瑞淋病了耽誤學習,去學校給他送傘,到了以後才發現,這家夥居然逃課了,而且已經半個多月沒去了。
家裡人勒緊了褲腰帶供著,他居然還逃課,原本還忍著的嫂子們自然不高興了,當天晚上就打了起來,兩個嫂子合力,將書桌給他砸了,放了話:“以後別想讓我們交一分錢!”
王小瑞也是怒了,直言不讀了,第二天就跑去了街道,問有沒有工作。褚偉民還以為他是真不考了,結果昨天王小瑞的爸過來了,跟他定了個書桌說:“就差一個月了,怎麼也得上完,要不白花錢了。做個最便宜的。”
他選了梧桐木——這種木材成材快,不過軟的很,一般是用來做背板的。
這張桌子能掙兩塊錢,褚偉民就卯足了勁兒,昨晚上幹到了半夜,今天再加個油,就能交貨。
沒想到的是,半晌午,王家熱鬧了起來,他聽著聲音,好像是街道辦公室的主任馬文成過去了,人家沒進屋,就在院子裡說的:“前幾天小瑞不是說要找個工作嗎?恰好有個合適的,梅樹村門市部你們知道嗎?”
褚偉民的耳朵就豎了起來——南州人沒不知道的,工資高待遇好,幹得好還能當店長,比工人掙得都多!
果不其然,一聽是梅樹村,王家人都激動起來,連一門心思高考的王小瑞都開了口:“知道,叔,他們要招人?!”
“可不是嗎!”
馬文成是研究了半天局長的話,第一反應最合適的是隔壁的褚偉民,那小夥真是各方面都好,就有一點,他離不開家,馬文成想了,賣肥皂總不能一直在家吧,就把他放棄了。
那剩下的就都有點缺項了,不過既然文化放在了最前面,他就選了王小瑞,這孩子儀表堂堂,言談舉止都不錯,應該是行的。
所以,馬文成介紹的時候可是抱著極大的熱情:“梅樹村跟市裡商務局合作,做一個扶持待業青年就業的活動。就是免費提供教學,免費提供一百塊肥皂,支援待業青年就業。”
“這個你別看……”
誰料他話還沒說完,王小瑞就打斷了,“馬叔,這能算是梅樹村嗎?這不就是讓賣肥皂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