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冷哼一聲,聲音忽而變得更為尖利:“你當我不知道?蘇蘇她娘留下來的那個箱子裡頭,有不少東西吧,一眼看著就值錢的早拿去當了。餘下的那些書,你是不是拿去換錢了?”
舒二臉上紅了又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僵著脖子點頭,甕聲甕氣地道:“也沒賣出多高的價格。就跟人吃兩回酒就沒了……”
林氏又打他一下,怒道:“說實話。”
舒二把身子扭轉過去揹著林氏,把頭低垂下去:“就,就把之前的一筆賭債還了……我跟人賭得少,也不多。”
林氏扯著他肩上的衣料,讓他扭頭過來,怒氣沖沖問他:“還有剩的沒有?好哇,你揹著我把東西拿去賣了,還不讓我知道。眼前什麼情況,你不明白?還跟我藏著掖著呢。”
舒二被惹急了,一把把林氏的手扯下來,他滿臉通紅:“還有別的法子我至於去給人卸貨?肩上疼了五六天,也不見好。你每天在屋裡躺著倒是舒坦。”
林氏看他急了,氣焰一消,狐疑地看他兩眼,隨後頹然倒在椅子上,長嘆一口氣。
只盼著連翹姑娘能發發善心,能多看顧一點了。
慈濟寺來了幾位別寺的高僧,要與寺中師父一道講傳佛法。前面廟宇中有許多慕名而來的香客。
特地前來的夫人小姐們大概久受薰陶,一踏進寺廟大門便一臉希冀地走進講經的院子等候著大師們。
章大娘、李六娘她們是聽不懂的。但聽不懂不妨礙她們去看個熱鬧。那方屋子裡坐的都是貴客,院子裡也不能去,好在聆聽大師講解的香客都分外安靜,章大娘她們在後面找了個地方搭了桌子,也是能聽見一點的。
隔著兩道牆,大師的聲音傳到她們耳邊來就弱了下來。估摸著她們說話大概也傳不到那方去,李六娘便拿出沒編完的小玩意兒,邊聽邊做,章大娘見了也跟著學了學。
這日陽光甚好,也不算太熱,照得人渾身舒坦極了。
章大娘是個勤快人,她曬得舒服了,沒一會兒便想起這種日子曬曬被子最為合適。
因為來了許多貴人,平常待客的點心便不不大夠用。紫雲一大早幫著她剛認來的師父做了許多香軟可口的糕餅。於是聽到章大娘說要縫補被子,紫雲便起身去了小廚房,看看能不能取幾盤點心過來,畢竟章大娘提出要縫補的,是慈濟寺半個月之前剛收起來的冬日用的被褥,那數量是很驚人的,哪怕她們四個人一起忙活,要耗費多久也是說不準的。
慈濟寺每年都是秋冬那時才做這事的。聽章大娘說,那時候沒地方住的可憐人比開春要多上許多,那時候住進來正好忙這個。但冬日凍手,天又黑得早,現下既得空不如把這事給幹了。
當真要縫補被子,須得回去做。四個人的椅子,茶水需要準備,晾曬所用的繩子還有積灰的木杆也要料理。再加上章大娘近來手腕有些痠痛,蘇蘇便叫章大娘和李六娘先回去忙著,她先去放被褥的庫房裡把破舊的給挑出來。
到靜燈師父那兒取了鑰匙,蘇蘇獨自來到存放冬日被褥的庫房。
靜燈師父很會打理這些事情,一絲一縷都珍惜著呢。蘇蘇一進房門,便看到箱子和木架上都編了數,稍微看兩眼,便能知道哪一堆是年頭更長一些的。
不知靜燈師父出家前是做什麼營生的,連這庫房裡的香包都如此好聞。
蘇蘇忙了一小會兒,便聽到門外好像響起了章大娘的聲音,她疑惑地偏了偏頭。
怎麼這般快就過來了,不應該呀。
挑出來有破損的被套已經堆在桌面上了。蘇蘇便又往房間深處走了兩步,這邊是放在層層木架上的,架子兩側掛了一塊布遮擋灰塵。
聽到門被輕輕推開,蘇蘇沒在意,仍是埋頭忙活著,微微提高了聲音:“剛挑出來的都放在桌上了。若抱不動這些,就放著,待會兒我和紫雲一起搬過去,也跑不了幾趟。”
但那陣腳步聲只頓了一下,又接著往裡行來。
這層架子上放的都是和棉花被縫在裡頭的那種被子,又有些高,蘇蘇一手撩著遮塵的白布,一手去拖,便有些吃力。
大概是最冷的時候蓋的那種吧。蘇蘇這樣想著,手上便多用了幾分力,終於把那床被子拖出來。還沒來得及高興,疊好的被子在木架邊緣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散開。
蘇蘇手忙腳亂之時,一隻手從她臉側伸出來,把頭頂上的被褥抵住。
銀灰色的寬袖遮擋了左側視線,縱使往左側移了移視線,也只能看見衣袖之下正微微用力的手臂。
繡著暗紋的衣料在眼前晃晃悠悠,蘇蘇反應過來後,十分慶幸方才沒有下意識後退半步。方才若是一退,便要貼進他懷中,念及此,雪白的臉騰的赤紅起來。
徐弘簡垂頭就能看到她發頂。烏發濃密,許是忙碌了一會兒,幾縷發絲散落下來,有的垂在她肩上,有一些貼著雙耳。如此映襯下,那玉白的耳朵紅得十分顯眼。
過了兩息,她的後頸竟也跟著泛紅,桃花一般的顏色。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徐弘簡沒忍住又貼近一點。
蘇蘇把腳尖抵住木架下端,才膽戰心驚地緩緩轉過身。此時就見徐弘簡離她僅有一掌的距離,正垂眸看向她。
遺憾身後退無可退。蘇蘇看了他一眼便飛快挪開視線,盯著他肩後的架子,然後在心裡開始回想靜心去憂的經文。
不用手去摸,蘇蘇也知道自己的臉紅得不成樣子了。
也不知是有多燙。
徐弘簡若是在以前見到她這樣羞窘,早就退開了。可他如今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思,便不想退開。
蘇蘇輕咬著下唇,眼中霧氣漸起,嬌容動人。
徐弘簡頭一回有了不可告人的陰暗心思。見她這般羞怯模樣,想要欺負的想法竟壓過了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