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六月,他坐在馬車中,於陣陣雷聲中匆忙趕路。又或是獨對寒月,一身清冷地度過佳節。這些時刻,於他而言,和平常沒有兩樣,只是後來回京,與母親相對而坐,聽她提起時,這些經歷才從他分外牢靠的記憶中浮現出來。
在漫長平淡的記憶中,那個興沖沖偷跑出來,與他分餅的小姑娘便成了難得的一抹亮色。
那時護衛帶著他東躲西藏,但他知道,若他想回到那安逸的錦繡窩,並不是不可能的。而當年不過七八歲的蘇蘇,又瘦又小,還沒人照顧,明顯比他難多了。便是這樣,她都覺得他可憐。
尚且年幼的徐弘簡雖被嬤嬤準許,能出門走動,但也侷限於借住農戶門外不遠的一些地方。
小蘇蘇問他為何不和村裡的孩子一起去山上摘果子,徐弘簡迫不得已地撒了個小謊。蘇蘇年紀小,村裡的孩子吵架,大不了就是些雞零狗碎的事,從沒見過哪個能面不紅心不跳,張口就來的。她一聽,立馬就信了。之後家裡有了紅糖,都要費勁地掰下一塊給他拿來。
十年前的小姑娘又傻又可憐,十年後,也差不太多。
那一日之後他便出京公辦,青木也隨他同去。
沒想到沒過幾個月,她便遇上了事,慌不擇路地走進朝寧院來,淚水漣漣地求他收留。簡直就像原本在後院學著走路的小奶貓,見人便喵嗚喵嗚地討好,但別人趁他不在時狠狠欺負了一番。
青木倒茶時沒拿穩,茶壺在杯上磕了一下,發出的清脆響動將徐弘簡從思緒中拉回來。
青木尷尬且討好地一笑:“公子喝茶。”
徐弘簡接過杯盞,目光仍停在青木臉上。
青木被看得發虛,牙齒磨了磨腮肉,心中直打鼓。
姑娘在慈濟寺住了這些日子,他瞧著主子跟前實在冷清,面色也冷,今日才多了幾句嘴,又是拿棗泥捲回去,又是陪著到慈濟寺走一趟的。
這人是見了,話也說了。但青木總覺得還有些不夠。
青木暗嘆一口氣。大約是聽鄭嬤嬤嘮叨久了,也跟著她一起發愁。
青木強自定了定心神,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徐弘簡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好像不太想走。”
青木背脊一緊,嘴角僵了僵,氣有些虛:“嬤嬤讓我多關照著姑娘這頭。方才是在想嬤嬤吩咐的一些事,要是一個沒辦好,回去了嬤嬤可饒不了我。”
徐弘簡嗯了一聲,仍是看著他。
青木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該不該說。
也是他機敏,在門外聽了幾句,聽出紫雲想給姑娘牽線搭橋的意思……
他往常雖知道主子跟姑娘還差著幾步,但男女之間的事,急也急不來,他也只能跟著嬤嬤小心地推動著,望著他倆有些進展。
但現如今兩人分開住著,每日也見不成。姑娘又,又惹人惦記,那凡事有一就有二。先是紫雲,往後保不齊還有旁人想給姑娘說媒。不提別的,那韓舒可是杏林世家,姑娘如今又同她交好,萬一韓家要是有些青年才俊……
想到這裡,青木也顧不得瞞著自己偷聽的事,把他在門邊聽來的話原原本本跟徐弘簡說了。
青木一邊說著,一邊覺得自己這傳話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瞧瞧,聽了他的話,主子面色就冷了下來。
嗯,回去之後還要跟鄭嬤嬤再說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