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樓平平無奇,糕點卻做得不錯。難怪可以在這個地段開下去。”
徐弘簡垂眸不語。
當初盤下這家茶樓,的確也是因為老闆娘做得一手好點心。
今日白鬱南有口福,也是因了他想帶兩包糕點回去給蘇蘇嘗個新鮮。
許是覺得已經有來有往說了那許多話,白鬱南吃罷糕點,又開始不把徐弘簡當外人地感嘆道:“鎮國公夫人那南園裡的廚子才是真的手藝一絕。你看這天,瞧著像要下幾天雨。年前的京城,不是大晴天便是落雪,上回有這天氣,還是十年前了。若鎮國公府那孩子沒被送走,我還能多去南園幾次。”
“要不是……他還得叫我一聲姐夫。”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白鬱南第一次頓住了話頭,眉間露出一抹悵然,顯是想起了一樁難為人道的傷心事。
白鬱南同何家表姐之間曾有一門親事,徐弘簡是知道的。但兩家後來不知怎麼商量著退了婚事,但六七年過去,直到如今也是一個未娶一個未嫁。
聽他的語氣,也不像是生了仇怨的。
“瞧瞧,這不就下雨了?我沒說錯吧。”
一場雨接連下了兩三天還綿綿不休,像把開春的雨一股腦塞到了年前,要給街巷房舍都去去一年積累下的塵灰。
朝寧院角落栽種的那顆松樹被雨水淋洗得幹幹淨淨,蒼翠挺拔,松針油亮。
下雨天總是讓人更能靜心,蘇蘇本就能坐得住,這幾天又繡好了兩方手帕。
鄭嬤嬤唯恐蘇蘇多費了眼睛,午膳後一番勸說,備車備馬將人帶了出去。
一行人撐傘出行,在過跨院時就落在了旁人眼裡。
都是剛從管事那兒領了月例銀子的各房奴婢,本是開開心心低聲笑鬧著,看到雨幕中走來的一行人,都下意識噤了聲,讓到一旁默默目送著。
她們中間有豔羨的,也有在心底生出不甘和嫉妒的。
中間站的一個叫紫蘿,從前和蘇蘇一同在膳房待了兩年。紫蘿費了好大工夫也沒能到老夫人的雲壽堂當差,最後又是塞銀子又是說好話才到了二夫人跟前做個小丫鬟。
謀到這份差事,紫蘿已是心滿意足,她在膳房時偷學了手藝,在二夫人跟前也尋著機會露一手,打賞加上發的月例銀子也還豐厚。
二公子剛纏上蘇蘇那會兒,紫蘿還住在蘇蘇隔壁。二公子房裡的連翹來了幾次,為二公子哄著蘇蘇。連翹名義上還是個丫鬟,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只等二公子取了親,連翹就會被抬成姨娘,因此對她多有恭敬。
紫蘿那時對連翹說著好話,殷勤得不行。連翹也不看她一眼,仍是冷言冷語的,對蘇蘇卻是熱情過分。
幾回接觸下來,紫蘿也知道了連翹是個不好招惹的,便也不那麼羨慕蘇蘇,等著蘇蘇真進了二公子院裡,連翹那時可還有好臉色給蘇蘇看?
老夫人邀鎮國公夫人來府裡那日過後,蘇蘇便沒了蹤影,膳房的人都沒見到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紫蘿是過了幾天才走的。
紫蘿想起那時來打聽蘇蘇的婦人。
那天膳房剛忙完一陣,灶上的廚娘和婆子們都各自回去,或是找地方打牌玩樂,紫蘿為了從膳房出去,花光了積蓄,只能悶在屋子裡。
一個穿灰布衣裳的婦人找來了,大概三十上下,臉圓鼻尖,挎著個包袱裡面鼓囊囊的不知是什麼,她來了見附近就只有紫蘿一個人在,便問可知蘇蘇到何處去了,為何不在屋裡。
紫蘿那會兒子正心煩,與蘇蘇又沒幾分交情,見這婦人對著她都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說話,隨口就道:“誰知道哪去了?這院裡這麼多人,我又不是管事的,如何知道去哪了?只聽說前些天招惹了主子,許是犯了錯,不知道去哪領罰了,哪裡是我們做奴婢的可以過問的。”
說完便倚在門上靠著,心想著,那婦人要是託她把帶來的東西交給蘇蘇,她便好心幫了這個忙。
沒成想,那婦人一聽這話,眼光閃閃爍爍,嘴巴一張一合囁嚅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她粗糙黝黑的大手往包袱上一拍,身子一轉,把包袱挪到後面去,像是誰稀罕她那包裡裝的東西似的。
竟是一句話也沒留下就走了。
這種有好處就巴巴貼來,一聽有麻煩轉身就走的人,饒是紫蘿也沒見過幾個如此幹脆的。
那婦人恐怕是蘇蘇家裡的某個親戚。
紫蘿是被她當賭鬼的爹給害了才賣身為奴的,家裡對她也是不聞不問,心裡就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感慨來。
此時看著蘇蘇在幾個僕從擁護中往外走去,紫蘿微微屏息。
當人通房充其量就是半個主子,還是要看人臉色,一時能討得好也是好的。
紫蘿心底只盼著蘇蘇那自私的親戚和自個兒那不爭氣的爹從此都別再找來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