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太後年紀漸長,且已鮮少見人。徐弘簡便在前些年悄然無聲地回到了京城裡,還同薛起做了兩年同窗。
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太後二十年前大力扶持的母族吳家,還沒徹底倒下,並且吳家子孫還算得爭氣。這便是徐弘簡尚還藉著名待在徐府,沒能認祖歸宗的原因。
薛起的目光落在徐弘簡身上。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徐弘簡握著茶盞慢飲,掩不住的清俊貴氣。
哪怕他如今沒有過分顯赫的出身,也勝過吳家子弟許多。如今徐家在明面上能給他的助力,比不上徐家大公子徐時昌,在尋常人看來,在刑部終究比不上走翰林院的那條路。
徐家大夫人對嫡長子徐時昌可謂盡心盡力,所結的姻親趙家也是三朝為臣,在他的仕途上能出不少力。
想到此處,薛起倏然記起妹妹回來所提到的那位表姑娘,心念一動,問道:“凝兒那丫頭回來跟我說,還有位表姑娘在你那邊住著,可是同宋家妹妹一起來休養的?”
徐弘簡聞言一頓。
“她身子骨還好,只是嬌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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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在榻上臥著翻了幾頁書打發時間,估摸著宋溫該起了,便帶著綠鶯出門。剛踏出房門,就見到紅鯉帶著兩個小丫鬟風風火火地往西邊的書房走去。
綠鶯看著紅鯉遠去的身形,不禁一笑:“紅鯉這是見著什麼餌了,像條魚兒遊來竄去的,平日裡不見她這樣幹活呢。”
蘇蘇所站之處正好能看到書房的一角,兩扇朝向這邊的窗大開著,小廝正手腳麻利地清掃搬運各樣物件,忙得腳不沾地。
鄭嬤嬤應當在書房裡。
蘇蘇自打進了三公子徐弘簡的朝寧院,就打好主意要好生伺候著他。
過去待在膳房不怎麼在外走動,她大概還能哄騙自己二公子屢次示好只是圖一時的新鮮。可在二夫人透露出想讓她到二爺房裡做妾的意圖後,她便明白自己的一張臉弄不好是要惹出禍事的。
三公子人品上佳,容貌也勝出二房那兩人許多,也不曾聽聞有苛待下人的傳聞,身邊也幹淨,若是跟了二爺或二公子,哪一日二夫人知曉另一位也對她生過綺思,她如何能落得好下場。勾得父子二人都為她失魂的狐媚子名聲是躲不掉的。
到三公子身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雖說當時她去求三公子時,並非是她起初設想的情形,但三公子終究是把她留在了朝寧院庇護著,沒讓她夾在二爺和二公子之間落得個慘淡下場。
就在第二天,綠鶯、紅鯉還有鄭嬤嬤就到了她跟前。
見鄭嬤嬤的第一面,蘇蘇覺得她應當是極嚴厲的。這沒有切實的依據,只是一種隱約的感覺。蘇蘇沒有什麼心機,但看人總是很準的。
大夫人在開福寺祈福已有小半年,朝寧院又從來沒有女眷,突然撥來一個嬤嬤,還是給一個小通房,怎麼想也是大夫人終於要下手給蘇蘇立規矩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鄭嬤嬤到蘇蘇身邊後,從未提過什麼規矩禮數,相反,她待蘇蘇細致妥帖得緊,簡直像從小就在身邊伺候的奶嬤嬤,蘇蘇的寢衣、釵環,鄭嬤嬤都一一過問,反把綠鶯、紅鯉這兩個貼身丫鬟養得怠惰了幾分。
雖鄭嬤嬤身子已經大好了,但像今日這般緊張佈置,還把紅鯉也催得腳步匆忙,是她們相處的短短一月中未曾有過的。
想到鄭嬤嬤對他留宿這一事的看重,蘇蘇臉上發燙。
正此時,捧著盒子的瘦削小廝打廊下出來,他抬頭看到蘇蘇,想起什麼似的就要朝著她們走來。都走了一半,才被後面同行的人追上。
後面那人拉著他的袖子一扯,手臂一橫攔住他的去路,又抬手攬著肩一轉,恨鐵不成鋼地低斥:“你真是個傻子。”
那人不服,仰直了脖子,急急說道:“我怎麼傻了?鄭嬤嬤讓取的香,我給姑娘也送一些過去,如何就傻了?待會兒要是再來,你替我跑這趟!”
“你傻呀,這什麼香在書房點一點也就罷了。你能記得的事,嬤嬤能忘了?”
他們二人聲音不大,但庭中無其他人行走,蘇蘇在簷下一字一句都聽得很清楚。
話說得隱晦,但好死不死的,蘇蘇心中正在想那事,不防聽到這般對話,一下子就明白了後來那人未說盡的意思。
她房中很少燃香,但所用的香脂花露是極芬芳的。綠鶯在拿著瓶瓶罐罐往她身上塗抹均勻時,蘇蘇還取來小罐聞過。用在她肩上的那一種,就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