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仇凜將孩子放下,“我們先離開這裡。”
他的話語提醒了麗塔。
碼頭廢墟充斥著刺激的氣味。大人尚且可以忍受,但年幼的嬰兒卻遵從最直觀的感受。
可她分明覺得,仇凜的突然變化,不只是因為這個。
她嘗試著聯想,這一次關鍵資訊不夠多。
直到兩人來到臨時的聚集地,確定了孩子沒有異常後,仇凜找到了一位深海碧波號的船員,傳達了想要見她們船長的意思後,便和麗塔一起退到一旁等待。
“我該回去工作的。”麗塔盯著嬰兒車裡的孩子,“我是讓塞拉幫忙代班才跑出來的。”
她幽怨地瞪著仇凜,卻說不出埋怨的話。
“比起這個,你覺得我是怎麼辨認出那個女人是深海碧波號的船員?”仇凜問她。
“現在是什麼隨堂考試嗎?”麗塔嘀咕著。
“萊爾說得有道理,如果你真的要做情報工作,先從我這裡學走這些基本功,一定有好處。”提起萊爾·亞當斯,他的聲音沉了一分。
這本是非常非常小的細節,但瞞不過同床共枕的妻子。
麗塔偏過頭,她突然反應過來哪裡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認出她是船員的。但我好像知道你怎麼了——”她承認自己還不是個老道的情報人員,她沒法熟練地處理全部的可用資訊。
在即將離港的船上,仇凜對她說的話充斥著怒意驅使的沖動,就算後來有所改變,這一路上,也不應該是什麼教學實踐。
他在隱藏某些情緒,他在用這樣的方式揭露情報工作的殘忍。
“我不是你的客戶,或者上司。”麗塔抿著唇,“你碰到寶寶的時候,是不是很難過?”
他剛剛和自己的朋友告別。如果讓她和塞拉,或者其他朋友分開,她也會很難過的。
那個朋友笑著祝福他的朋友要幸福。
“麗塔,我的性格不如你討人喜歡,在南方,我只有一個朋友。雖然更多時候,他是我的上司,但萊爾,是我看著長大的。”
他十九歲時遇到萊爾,那一年萊爾·亞當斯十三歲。
仇凜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女兒的臉頰。
萊爾也是這麼做的。可萊爾不喜歡小孩。
至少他這麼說。萊爾痛恨他的父親,繼而痛恨可能成為父親的自己。
可他碰了碰新生嬰兒的臉頰。
“我之前不能理解萊爾對海眷者的情感,但如果把情況換在你和我身上,似乎能理解一點。”
糾結於萊爾·亞當斯的話語是謊言還是真相毫無意義,他的朋友,放棄了一種可能。更多人選擇的那種普通,簡單,幸福生活的可能。
“萊爾一直都有很嚴重的自毀傾向,所以一直執行最危險的任務。”
阻擊深海碧波號,潛入海上墳墓半年,隻身北上和談,調查神秘粉末,處理紅衣大主教,負責軍工廠。
“他從來不說,但我很清楚,過去的他希望自己死在父親的任務中,希望自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他在這裡發生了變化,在他開始追逐海眷者的腳步之後,這種傾向不見了,可剛才……麗塔,我親眼看著我的朋友去送死。”
麗塔注視著他。
情報隱藏在反常的舉動裡,隱藏著細節的變化中。
這樣,她回想仇凜詢問的船員的外貌。
她的脖頸比臉頰白,她說話時帶著南方的口音,她走路的姿勢很板正,像是受過體能訓練。
在仇凜攔住她的時候先是戒備,聽從來意之後,又多了意外與凝重。
所以,她是深海碧波號上的船員。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他給了我們祝福,他是你的朋友。”
“麗塔,想要成為一個好的情報人員,有時候不能感情用事,而是要基於現有的一切做出最理智的判斷。”
就像是引誘麗塔上船的事情,這一切發生在他不知道北方人得到東部王國武力支撐的前提下,那時候他做出的判斷是,即使知道轟炸前門鎮這是南方挑起戰爭的理由,他也會帶著家人前往南方——就算是沒有萊爾的關系,南方也有他們的基業,他的猜測,就算戰爭的浪潮會給世界帶來動蕩,這些錢、房産、人脈和資源也能夠幫助他和他的家人度過這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