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休息的,我也是。”
這片刻的休憩時間,本該是對於兩人盡職盡責的獎賞。
“可我睡不著了。”萊爾說出希琳想要說的話。
他們如此瞭解彼此。
“你受傷了。”希琳垂下眼睛,他的手指上除了之前的沒有完全癒合的凍瘡,又多了擦傷。
“難免的。”在軍隊趕來之前,他和臨時組織的隊伍一起在廢墟裡搜救。
兩人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萊爾,你分明有很多話想要和我說。”
因為她同樣有很多話想要說。
萊爾,留在我身邊,別像是阿歷克斯或者小啞巴如同融雪一樣消失不見。我已經用氏族的姓氏替你化解了無姓之人漂泊不定的宿命,也許深海碧波號上很難有屬於你的位置,但其他地方總能找到的,七海如此之廣闊,若是真有一天,我依照預言成為七海之主,在這廣袤之海上,依照我的私心擁有一處屬於你的小小島嶼……
這些只能存在於幻想嗎?是啊,是這樣的。
現在,她親身體會,為什麼南方人總是用各種各樣的修辭隱藏起話語。
這些話語,她不能說,如果能做到完美,她甚至不能去構想。
浮誇的修辭是為了掩蓋愚蠢或者圖謀,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卻在自己真正經歷之後,發覺了其中蘊涵的痛苦。
挽留萊爾,繼續北方凍原中照顧愛人的荒唐遊戲,或者讓他離開,從而真正走向各自的戰場。
“可我想說的那些,你都知道,不是嗎?”他笑起來,希琳這才看到,萊爾的一隻眼睛眼白布滿血絲。
“你的眼睛……”
“施展魔法的小代價。”他將南方施法的秘密告知希琳。
“我從來不知道。”她沉下表情,對於魔法,她的認知停留在莫卡南,那曾由真正的理想主義創造出的完美童話中。
萊爾沒有繼續,受傷對他來說早就成為了習慣:“有很多人想要離開這裡,前往南方投奔他們的親友。我會組織幾艘船,帶著想要離開的人離開。這不是壞事,對他們來說,對你而言都是這樣。”
倖存者回到南方,所謂北方挑起爭端的言論就會得到質疑。而他們絕無法用正當的理由對這些僥幸逃出戰爭陰霾的可憐人下殺手。
“希琳,相信我,我愛你就如同你愛我。”
他在完全不合時宜的時候重複了曾說過的話。
“這不是過錯,我們誰都沒有錯。”
愛怎麼會是錯呢?她或許荒唐可笑,卻在無數時刻激發無數人做出壯舉。一味地宣揚她,宣揚她無所不能,一味地貶低她,笑她是欺詐的騙局。這才是謊言。
“但我做這些事情並不全是為了你,我不會說那種謊言,我愛你是真的,但這種感情沒有那麼大的力量,所以,不要用捨不得我成為妨礙你的理由。嗯?好嗎?”
這是什麼話?
希琳咬住嘴唇。
他或許知道她想要說卻不能說出口的那些對於未來的幻想,但一定不知道她作為神眷者的敏銳感知。
“萊爾。”希琳偏過頭,讓自己的臉頰與他的手掌更親密地貼合。
“我有一種預感,如果這一次讓你離開,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無聲無息。緊繃的弦斷開了。
疼痛消失了。
那枚神泣寶石帶來的疼痛,終於消失了。
習慣的疼痛消失,帶走了他說話的能力,萊爾的聲音幹澀沙啞,許久才慢慢吐出一個詞:“不會的。相信我,不會的。”